(' 德妃回到披香殿去,就见儿子正?坐在暖炕上吃糖油果子。
圣上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另一边儿,似乎是?在假寐。
她才刚进去,就闻到油香、芝麻香和隐约的红糖甜味儿了。
德妃禁不住叹口气,说保母们:“马上就是?晚膳时候了,叫他吃这个干什么?油腻腻的,晚上不好消化。”
阮仁燧嘴巴上还沾着红糖浆呢,赶忙解释一句:“是?我自己想吃的,不怪她们!”
又抹抹嘴,迫不及待地?问:“大姐姐呢?”
他旁边圣上也睁开眼看了过去。
德妃就理所应当地?说:“还能在哪儿?回九华殿去了呗!”
阮仁燧:“……”
圣上倒是?无声地?笑了起来。
宫人送了晾好的茶水过来,德妃端起来喝了口润润嗓子,这才满脸不解地?说:“真?不知道小?孩儿都在想什么,看她哭得那么厉害,我以为?是?怎么了呢,多大点事?啊……”
她没有拉踩的意思,她就是?这么想的。
且也是?这么做的。
大公主说的不都是?实话吗?
她跟阿好,本来就是?不一样?啊!
这种不一样?是?客观存在的,不会因为?她们俩暂时好得跟一对儿小?姐妹似的就成了水中幻影。
说得直白点,后者才是?真?正?的幻影呢!
但是?对大公主来说,这是?两个割裂的概念。
她既觉得跟阿好是?小?姐妹,也觉得尊卑有别。
这种冲突让她觉得茫然,也觉得无措。
她需要做出选择。
这种时候,朱皇后劝不了她,贤妃也劝不了她。
她们俩说的话都会很正?确,很仁慈,但是?对大公主没有任何帮助。
反倒是?德妃能够心无旁骛地?扯开那层假面,将一切利害关系血淋淋地?摊开来叫她看。
多直接,多鲜明!
易女官瞧着殿内的气氛还算轻松——主要是?德妃也没觉得这是?个多要紧的事?儿——就招呼着宫人们入内掌灯了。
临近端午,早已经是?吃河鲜海鲜的时候。
鲜嫩的小?鱿鱼和石螺、肥蛏被摆上了桌,圣上的份例里头还有条颇有些分量的大黄鱼,因他今晚在这儿,也被挪过来炖了。
德妃自觉该劝的都已经劝了,这会儿就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大公主的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本来也是?嘛,人家自己又不是?没有亲娘管,她只?操心自己的孩子就是?了!
德妃就先夹了块最肥美的鱼肚肉到儿子碗里,还叮嘱他:“慢点吃,小?心有刺。”
阮仁燧乖乖地?应了声:“谢谢阿娘!”
桌上还摆着一道朱砂豆腐。
那所谓的朱砂当然并不是?真?正?的朱砂,而是?指腌制得近乎发红的,产自高邮县的咸蛋黄。
德妃叫这道朱砂豆腐触动了一点情肠,瞧了儿子一眼,跟圣上商量着:“等?到了端午,正?经收拾一下,咱们也吃五黄……”
……
九华殿。
大公主回去的时候,天色也已经见黑了。
贤妃走出去迎她,隔着老远瞧见,就叫了一声:“仁佑。”
大公主先前收住的眼泪,一下子又给喊出来了。
贤妃到了近前,看她哭得一双眼睛都肿得跟核桃似的,心疼得跟针扎一样?,又柔声哄她:“别哭呀,走,阿娘领你回家去……”
大公主嗓子沙哑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到了门口,又不肯进去,看看母亲,再看看脚下,神情踯躅。
贤妃心思细致,明白她的意思:“你想去找阿好,是?不是??”
大公主捏着自己的衣角,搓动着,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觉得自己应该去道歉。
因为?那时候一时的口不择言,的确伤害到了自己的朋友。
可是?她又觉得很惭愧。
因为?在她的认知当中,道歉应该是?真?心实意去进行的一件事?。
她的矛盾之处在于,她心里边觉得她跟阿好的确是?不一样?的,而那错误并不在于她不该这么想,而是?在于她不该说出来。
这让她觉得自己很虚伪。
可是?她也真?的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九华殿外边已经点起灯来了,吸引了几只?飞虫来此盘桓。
贤妃看着女儿的发顶,在心里边暗暗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