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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面馆 第37节(1 / 2)

谢祁夸起人来引经据典,还句句都不重样,虽不是那等夸张直白的溢美之词,但还是让沈渺听得都脸红,忙道:“你们午食可是只吃了点心?如今饿不饿?九哥儿帮衬我良多,这些日子我总想着要谢你,却又实在不知如何谢你,不如给你做一碗汤饼吧?”

谢祁没有推辞,砚书更是满心欢喜,主仆二人便捡了一张离柜台最近的桌子坐下,笑道:“那便麻烦沈娘子了。”

“不麻烦,你坐着……我想想,你还伤着,不好吃口味太重的,怕冲了药性,不若我给你们做糊涂汤饼可好?”

谢祁抬眸看向她。沈娘子似乎不知自己有个习惯,每当心神松弛之时便会不自觉露出笑来,而她笑的时候总习惯先弯起眉眼,又自然而然地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她从不如其他女子一般以帕子或是扇子遮掩唇齿,要维持贵女的体面与“笑不露齿”的风仪,她似乎从不想这些,想笑便笑了,脸颊透粉,眉眼弯弯,衬着午后的阳光,显得如此明眸皓齿。

也总让他想起,谢家有一处山水庄子里,那仲夏庭园中,接天莲叶无穷碧之中摇曳的一枝荷。

阳光慢慢从天心往西移去,斜斜地洒满了长街,也慢慢溢满了沈记这小小的铺子里。谢祁长久地望着她站在暖黄色的光里,不由也跟着一笑:“嗯,有劳了。”

他不知什么是糊涂汤饼,此时此刻,他竟也变得糊涂,不愿多问。

唯有砚书满脑子都是吃食,好奇地跟上去:“沈娘子,什么是糊涂汤饼?奴奴竟闻所未闻呢!”

“等我做好了,你便知晓了。”

沈渺笑着眨眨眼,扭身便进了灶房。

糊涂面之所以叫糊涂面,自然是有什么放什么,以往人穷,粮食不够吃,便用各种蔬菜、野菜来凑数,手边有什么,锅里便会出现什么,它和疙瘩汤一样,营养丰富,还有养胃的功效。

但后来沈渺去中原地区试吃那些大酒楼里的糊涂面时,这道因贫苦而诞生的菜也变得格外精致了。可不是糊糊弄弄便了事的,人家大师傅做出来的糊涂面非常讲究,面是手擀的,还要专用太行山的小米熬,再放入各式各样的好菜好肉,最后再下面条,一碗糊涂面能熬得又稠又香又好吃又营养。

沈娘子没说何为糊涂汤饼,直让砚书心里猫抓似的,他不由踮着脚,用脑袋顶开了帘子,趴在柜台边看她忙碌。

谢祁便也顺势看到了她忙碌的身影。

“沈娘子,你的灶房好干净啊。”砚书看了会子突然大声感叹,莫说这样的小食肆,便是谢家的灶房,有时方厨子忙碌起来未及收拾,灶房里也能污秽得不堪入目,不仅有满地脏水来不及扫,还四处都是菜叶、蛋壳,条案上的肉菜也堆得乱无章法。

但沈娘子的灶房不仅锅灶碗筷整洁,条案上一盆盆一碗碗,整整齐齐地摆着沈渺做汤饼要用的各色小料。蔬菜、肉类切好洗净,罩在竹罩子里,连面团也揉好了在醒面,多余的菜全都收拾干净,垒在角落的菜筐和木架子上。墙上还多钉了一整块的木板,板子上排列着整齐的木楔子,锅铲、勺子、刀具都在手柄处绑了麻绳,挂在了墙上。

这灶房里虽然堆满了东西,却纤尘不染,井然有序,连抹布都刷洗得干干净净,一块块或是挂着、或是叠成方形放在桌角,让人看了便十分舒心。

砚书越看越觉着不简单,伸长脑袋瞥见了菜筐里的蔬菜,更是啧啧称奇:“沈娘子你怎么连筐子里的萝卜都堆得整整齐齐?”

这条案对面的木架子上放了好几个藤编筐,筐子里堆了白萝卜和胡萝卜,竟然不仅按颜色分开堆放,还每颗萝卜都是带叶子的萝卜头朝同一个方向,一层一层垒得整整齐齐。

沈渺被砚书说得也探头一看地上的萝卜筐,跟着一笑:“这不是我垒的,是济哥儿垒的。他每日都帮我收拾灶房,这灶房能这样干净,一是做饭菜的习惯要好,一边做要记得一边收拾,二便是济哥儿懂事儿又勤快,他只要回来,便会过来帮忙。”

她做饭已经习惯收拾了,以前她爸爸和爷爷的后厨规矩比这要严多了。毕竟厨房里的卫生是头等大事,要是帮厨的小徒弟敢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满地菜叶子,肯定会被锅铲敲得脑袋开花。

砚书感慨不已,还认真地点头道:“也该叫方厨子过来瞧一眼,好生学学。他身为疱厨,便是太不拘小节了些!”

谢祁倚着柜台,视线却停留在沈渺飞快切菜的手上。沈娘子的手绝称不上“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她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匀称,细细的淡青色的筋脉会因她用力而在肌肤下起伏,甚至习惯握刀的虎口处还有一点薄薄的小茧。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的手因习武与总是受伤,也生了茧子。可却是大不一样的。

他正细细地欣赏沈娘子煮汤饼的身影,心里好似也弥漫着浓浓的烟火香气。她同时开了两个灶,一个锅里现炒花生米,一个锅里熬稠稠的汤,做起来有条不紊,忙中不乱,简直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女将军。

真厉害呐沈娘子。谢祁想到自己五谷不勤,只会读书写字,实在自愧不如。

正瞧得入神,忽然有个高大黝黑的身影推着三缸酒闯进了半掩着门的沈家后院,还很熟稔地直接走进了灶房,出声唤道:“大姐儿,你定的酒给你放哪儿?”

谢祁静静地转开眼看过去,那黑黝黝的壮男子也扭头瞧了过来。

两人目光隔空一触。

第40章 泡面火了

顾屠苏每日都要干重活, 因此从不讲究衣衫,他今儿便穿了件敞怀的无袖短衫,被晒得古铜色的胳膊袒露在外, 粗壮又结实, 这衫子连个扣子也没有,若不是脖子上挂了条长长大大的巾帕用于擦汗,他那同样结实到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的胸腹也是毫不掩饰的。

沈渺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这巷子里这么穿着的人多了去了,做豆腐的刘大郎、卖瓜果的王三郎、卖炭火柴火的曾七郎, 只要家里常要干重活的,平日都是如此穿着, 或许仅有过年节之时,他们才会穿戴齐整。

古人比她想象中更开放, 她也是穿越过来后才知晓的。

在旁人眼里应当十分保守的宋朝,不仅男子时常袒-胸-露-乳,连女子在炎炎夏日也会穿短袖衫,甚至自前唐流传下来的深-v半胸穿搭也仍在风靡, 近些年汴京还时新起直接在裹胸、肚兜外罩对襟纱衣的“内衣外穿”。有时沈渺走在街上,见到形形色色不同的服饰,也会怀疑真正封建古板到底是谁。[注]

听见顾屠苏的声音, 她十分平常地扭头看了眼,便伸手往外边一指,麻烦顾屠苏帮她放到廊子下晒不到日头的地方去:“有劳顾二哥。”

之后便继续回身忙着煮汤饼。

顾屠苏把酒推了过去, 回来时再透过柜台上的窗洞, 远远地瞥了眼那铺子里站着的瘸腿书生一眼。

那书生长衫大袖,以素色的绸带束发,两条飘带便如柳条般在脑后垂落到肩上。这人生得比荣大郎还要好, 年岁瞧着不过十七八,清清朗朗的,立在那,即便不言不语,也眉目温润清隽,让人无端端想起冬日里屋檐积雪上倒映的月光。顾屠苏不知要怎么形容他,心里只是有一股到处乱窜的气。

尤其那瘸腿书生见到他微微一怔之后,竟还笑着颔首,似乎很和气地与他这不相识的人打了招呼。

又是书生,怎么又来了个书生?于是那股不知哪儿来的气猛地便蹿到了他的脑门上。可想到清晨被阿娘请到家里来的媒人,随即,他那股气便像被人拿针戳破了似的,一下又泻了。

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别开脸,只冲着沈渺的背影低低说了声:“放好了,那我走了。”

“哎,谢谢了顾二哥。”沈渺正下面条,抽空回了头笑了笑,又忙锅里的事儿了。自打和顾屠苏说开后,不管顾屠苏是怎么想的,反正她对待他是已能怀着坦荡的平常心来相处了。

顾屠苏便也转身走了,心里禁不住嘀咕,他可能命里跟书生犯冲。

人家犯太岁,他犯书生。

他拖着空车回了自个家,院子里寂静清凉,只有一只胖乎乎的麻雀站在院墙上,一会儿往左歪了歪脑袋,一会儿又往右边歪,旁若无人的模样。

顾屠苏无语地盯着这只不知哪儿飞来的小肥鸟,清早他与顾婶娘顶嘴争吵时,这鸟就在了,如今竟然还在。左瞧它不顺眼右嫌它聒噪,顾屠苏用力在半空中挥了挥手:“瞧了我半日热闹了,快走吧!”

那麻雀终于被他惊得振翅飞离。

赶走了看他热闹的鸟,他又小心地走到灶房的窗口往里探看,里头还是冷冷清清的,顾婶娘连粥都没给他留。他知晓当娘的还在生他的气,便只好臊眉搭眼地去亲娘的屋子外头敲门:“娘,你可在?我错了,早上不该跟你这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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