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说:“我想捏一个人,是我儿子。”
妻子连忙将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穿着军装的军人眉目坚毅,眼神明亮。
然而孟园只一眼,便看出此人应该已不在世上。
有些人的脸上,就已经写好了命运的终点。旁人看不出,她却是能一眼明辨。
虽然看出了端倪,孟园却什么也没说,只颔首道:“好。”
捏泥人的过程中,这对夫妻也半点不催促,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神情中带着一丝隐忍的怀念。
直到泥人捏好,活灵活现的小人送到两人手中,那妻子才深吸了一口气,哑声笑道:“老板,你捏得真好,真像,我看了都觉得我儿子出现在我眼前了。”
丈夫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冲孟园感激地笑了笑,两人互相搀扶着慢慢起身离开了。
他们的背影依偎在一起,在满街的灯火中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影子时不时低一下头,似乎在垂首注视手中的什么。一股深沉的怀念与悲伤悄然爬上他们微微佝偻的背,明明无形,却又那么厚重。
孟园捏出来的泥人与寻常泥人最大的不同点,大概就是特别“灵”,这也是吸引众人驻足的原因。
这种灵不是说多么像,而是有一股特殊的灵气,就好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她捏出来了似的,摆在那里,甚至让人恍惚觉得,一个不错眼,那些小人就会自己跑自己跳。
有些厉害的手办大师也能捏出百分百相似的模型,可要想捏出真正的似人一般的活灵活现,却是千年难遇。
中年夫妻走后,后一位客人是个年轻姑娘,她要捏的是一只三花猫。
“这是我家图图,我养了十年啦,它从我十五岁一直在我家,陪我长大,今年夏天,它去世了……”姑娘带着哭腔给孟园讲了一只小猫的一生。
最后猫咪捏好的时候,姑娘抱着小猫泥塑站在街头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第六位客人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要捏一个奥特曼。
他大声发誓:“奥特曼是我的偶像!等我长大了,我也要成为光之巨人!”
他的父母站在边上,与其他路人一起笑得前仰后合,还掏出手机无良地拍摄下儿子的社死视频。
“好好好,光之巨人,你以后一定能当上奥特曼。”
第七位客人是位面目沧桑的四五十岁男子,穿着很朴素,甚至称得上破旧,显然生活并不好。他没有拿出手机,而是从钱夹里小心掏出一张老旧的婚纱照,里面一对新人穿着过时的婚纱,一点也不光鲜,却不妨碍新婚的甜蜜。
“这是我老婆,老板,劳烦您给她捏得好看点,她最爱美了。”
孟园问:“只捏你老婆吗?”
男人沉默了一下,才搓着手,期期艾艾地说:“捏两个人吧,她一个,我一个。”
说完又叹了口气,苦笑着自言自语:“唉,她又看不着。”
孟园打量着他垂眉耷眼的苦涩神色,指尖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悄然掐算了一番。
一个简单却又艰苦的故事。男人与女人不顾家庭反对结合,婚后小两口一起外出打拼,一场意外的车祸却席卷了这个小家庭,女人重伤成植物人,男人多年务工照顾女人,从未放弃过救治妻子,至今已十多年,希望却似仍渺无踪迹。
男人没有将自己的故事的讲述出来,孟园更不会主动去问,她只是花了比之前更多的时间捏出一对小人,这对小人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与那婚纱照上的羞涩含蓄略有出入。
男人对此却不在意,甚至更高兴了些。
“真像、真像啊!笑起来都一模一样!”他从磨损出毛边的钱夹里翻出钱,递给了孟园,欢喜地抱着那对小泥人离开了。
长久地生活在苦涩里,所以哪怕只有一点喜悦,对他来说也显得弥足珍贵了吧?
第八位客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要捏的是一个游戏里的人物,据说那是她的爱人。
她坚定地说:“纸片人超香的好不好?只要我花钱,他就永远爱我!永远也不会背叛我,还能给够情绪价值,这不香吗?”
女孩冲着孟园与周围的人一通介绍卖安利,势要向众人证明纸片人的性价比。
孟园还没什么反应,旁听的蓝月如已经飞快吃下了安利。
“听起来不错诶!孟园,你也给我下个那个什么恋爱游戏吧!我也来看看那些男人香不香,我手机在你包里。”
之前蓝月如住在蓝家,虽然也玩手机,可蓝家人却不敢给自家老祖宗下乙游。老祖宗一千多岁了,这不是冒犯吗!是以她并不了解这一领域,此时一听之下,立刻有种见了世面的感觉。
孟园无言:“……”
蓝月如:“你瞅我做什么?你这客人一个接一个,我的身体你也没装好。要不我现在显形,自己去下游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