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玄听着,神情渐渐收敛了笑意。 这番话,比刚才的官场客套要沉得多,也直得多。 没有半点装模作样的虚词,没有那种“你干活我做样子”的暗示,也没有“我来镀金你给我抬轿”的言外之意。 说穿了,就是一句。 我知道我不懂,你懂。 你干,我配合。 你说,我配合到底。 这样一番话,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来,非但不轻浮,反而透着一种沉静的分寸感。 …… 玛德。 这货真的让人讨厌不起来啊! 李北玄盯着他看了两息,忽地轻笑了一声。 “王爷若是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装什么谦虚了。” 他说着,语气轻松了些,“既然咱们是同舟共济,那我负责把活儿干出来,王爷负责把封赏拿回去,咱俩分工明细,互不扯皮,怎么样?” 赢高治一听,居然笑了起来。 那笑不带讥讽,也不显世故,只是带着一种少年才有的坦率。 “这主意好。”他说,“若真能把灾情稳住了,百姓过了这个年,有了粮,有了住的地方,那本王脸上也有光彩。” 他想了想,补了一句:“不过,封赏的事……若朝廷有赏,伯爷当居首。” 李北玄一挑眉:“我居首?你不是来镀金的吗?” 镀金这词儿,赢高治并没有听过。 但一琢磨,便很快明白其中真意。 顿时笑出了声,不卑不亢道:“只要晋阳雪灾得到控制,不管回京后封赏如何,本王作为主官,自然能镀得这一层金。” 李北玄:“……”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因为赢高治这货……太坦诚了。 不是那种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油腻世家子弟,也不是满嘴仁义道德、转身就给你一刀的伪君子,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坦诚。 坦诚到让人不好使诈,没法翻词。 李北玄顿时有点烦。 刚想再阴阳怪气两句,把节奏扳回来,结果对面那位晋王却忽然收了笑。 神情也一点点变得认真起来。 “不过……” 赢高治轻声道:“此行去晋阳,除了赈灾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嗯?”李北玄正准备起哄,一听这话,眉头轻挑,“啥事?” 赢高治抿了抿嘴,认真地说道:“处理流言。” 听到这话,李北玄顿时一愣。 流言? 就是出发之前,赢世民跟他说的那些? “晋阳?流言?” 李北玄试探性的问道。 而赢高治点了点头,有些恼怒的说:“父皇乃真龙天子,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登基以来为国为民,殚精竭虑。” “可那些有心之人,枉顾父皇功绩,一门心思揪着当年的事情不放,哪地一有风吹草动,便要借机造谣生事,号称天灾乃是天罚……简直荒谬!” 说到这里,赢高治眉毛倒竖,重重地一拍桌子,脸上满是愠怒神色。 而李北玄干笑两声,配合的骂了几句,随后问道:“晋阳那边,流言很严重?” “对。” 赢高治余怒未消,重重地点了点头,冷声道:“不仅是流言,更麻烦的是,晋阳那边,已经出现了一小股叛贼。” “叛贼?” 李北玄眉头一挑。 而赢高治继续点头,“嗯,人数不多,几十人而已,说是得了天启,要奉天讨逆,打进京城……虽说前几日已经被地方守军给剿了,但他们打出的旗号,属实是……” “是什么?” “雪不化,王不正。” 听到这话,李北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家伙,听起来比石人一只眼还有理有据啊。 而赢高治也有些无奈的说道:“所以此等流言,绝不可放松大意。本王知道,李兄曾主持过宗教司的成立,也对宗教治理这一块很有心得,所以如何杀灭流言,让百姓归心,也要劳烦李兄多多费心了。” 说罢,赢高治恳切的冲李北玄微微颔首。 而李北玄摸了摸下巴,没多说什么,只是道:“王爷莫要忧虑,只要赈灾得当,稳住灾情,此等流言定然不攻自破。” 赢高治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随后笑道:“李兄所言极是,是本王多虑了。” 两人说说笑笑一会儿。 不多时,便下令拔营,一路向晋阳出发。 从长安到晋阳,官道绵延八百里。 途经渭川、弘农、华阳、河津四郡。 穿梁山,越汾水,皆为冬日山寒地冻、积雪盈尺之地。 正常行军,单是人马粮车便走不得快,一日不过五六十里。 更别说这支车队押运物资繁重,队伍冗长。 马车多以骡驴牵引,不可疾行。 若要稳妥推进,至少也得十二日以上方能抵达晋阳。 更何况,一路还有灾民拦路乞食、河道冻断桥梁、山道积雪阻途等不时之扰,稍有耽搁,便可能延误行程。 于是,两支车队刚汇合便迅速整编。 兵马居前,赈务在后,前哨清路、侧翼巡逻、后队收尾。 一切依军规行事,不敢有丝毫懈怠。 而李北玄和赢高治,则在一辆紧随中军的改装车厢中同行。 马蹄翻雪,车辙缓行,一路快马加鞭,风雪兼程。 然而速度却始终提不起来,直到三日后,才堪堪抵达渭川县南境。 这地方虽说不算重灾区,雪势也比北边稍弱些,尚未完全断粮断炊,但一路行来,李北玄仍能看出不少端倪。 村头的老柳树下,冻着几只柴犬,饿得连吠都没了声儿。 泥墙小屋屋脊积雪未除,炊烟却早就断了。 有几个孩子趴在墙头看他们的车队,眼神发直,嘴角结着白霜。 不远处,有一家人正在河边刨冰取水,冰渣子飞溅,冻得双手通红。 老人裹着麻布坐在路边,身上铺着破棉絮,看着他们经过时,眼中没太多惊讶,只有死寂般的麻木。 虽无尸横遍野之景,也无民相食之惨,但那种日子熬干的苦相,早已爬满了百姓的脸庞。 李北玄看着,心头一沉。 此地距离晋阳还有六百多里,可眼前的景象,已然这般凄苦。 李北玄拢了拢披风,目光从窗缝中扫过那些麻木的脸庞,心头愈发沉重。 若说此地只是边缘,那晋阳城内……怕是早就陷入绝境了。喜欢从负债百万到最强锦衣卫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从负债百万到最强锦衣卫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