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县,是中州比较偏僻的一个县,其余的县多数邻近洞庭湖,土地肥沃,而北川,不临湖,穷山恶水。
所以,才轮到曾仕贵前来当县令。
虽然是偏僻的小县,曾仕贵乐颠颠地也上任了。
一到北川时,他颇为兴奋,这县也不穷啊,有山有水的,而且山上到处都是漂亮的大庄园,简直是世外桃源。
但很快,他知道了。
山姓赵,水姓赵,县城里的商家姓赵,漂亮的庄园几乎全姓赵,县里大概一成左右的人过得滋润,这些人全姓赵(或者是赵家养的狗),不姓赵或者不愿意给姓赵当狗的九成百姓,被挤到了乌潭周边的沼泽地里,下不得深潭,上不得高山,日日夜夜在泥沼里泡着,被蛇虫蚊蚁咬着,比海宁江滩以前的流民还苦。
天已正午,曾仕贵坐在县衙的二楼,望着头顶的木板发愁,这楼旧了,都烂了,还没正式进入雨季,就成了这幅模样,接下来的雨季,会不会塌?
蹬蹬蹬蹬……
有脚步声上楼,脚步很重,曾仕贵叹口气,该跟这老头谈谈了,你的脚步再不放轻些,搞不好县衙就塌在你脚下……
破旧的帘子一掀,一张花白头发的脸出现,正是县里的两个捕头之一,李捕头!
他已经五十八了,年轻时候也是持大刀、镇群贼的汉子,后来身上伤痕累累,岁月加上病痛的折磨让他加速了衰老。
“大人!赵勇被释放了!”
曾仕贵眉头猛地一皱:“又是杨东干的?”
“除了他还有谁?”李捕头道:“杨捕头自恃身后有知府撑腰,越来越不将法度放在眼里了,大人前脚亲自抓的人,他也敢后脚就放!简直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胸口急剧起伏。
曾仕贵脸色铁青,杨东,是县里的另一个捕头,年轻,战力不差,在县里威望不差,大街上吼一声,任是谁都得买他三分脸面的那种。
可以说,他具备一个优秀捕头该具备的所有东西,唯有一条,他是前任县令——当今知府黎汉亲手提拔的,而且跟赵家关系密切。
“算了,赵勇案,能够摆上桌面的证据不足,也不可能拿他怎么办。杨东不放,赵家找本县要人,本县还是得放!”曾仕贵轻轻揉揉太阳穴。
说到这里,他与老李全都有一种无力感……
赵家,跟一般的地方豪强不一样,他们很讲策略,他们精研国法,他们坏事做尽,但就是不留罪证,很多事情你明知道是他们干的,但就是拿不到铁证。
如果赵家仅仅凭的是官场威势,以曾仕贵的性格,早就跟他们硬扛了,然而,对方不仅坏而且还阴,大事不留证,小事任你弄,让曾仕贵有一种积蓄全部力量,最终一拳头打进棉花的感觉。
这,让他郁闷得要死……
“大人,听说京城监察使来了?”李捕头一双老眼中光芒闪烁。
“是!三天前就来了!”
“大人,这是个机会啊……”
“什么机会?”曾仕贵摇头:“来的是李致远,他本家就是北川的,他家老小到现在还在黑泥沼呢,他哪年不来监察几次?要是他能有用,何止于今日?”
老李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曾仕贵慢慢抬头:“除非是另一人!如果他来监察,北川才真的有一线希望!”
第430章 官场另类,济济一堂
“谁?”
曾仕贵还没有回答,外面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曾兄!”
曾仕贵猛地弹起,一眼就看到了县衙大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呼地一声,他从二楼直接跳下,脚下的青砖都踩破了一块,带起的风差点将可怜的老捕头给吹翻……
县衙二楼,曾仕贵举起茶杯:“林兄,小弟日夜盼望你前来北川,你终于来了。”
林苏微微一笑:“怎么个情况?说说……”
这一说,说了一个下午……
林苏仰面看着天空:“原来如此,难怪你束手无策!”
曾仕贵跟林佳良本质上属于同一类人,就是一肚皮圣贤书、一肚皮条条框框的那种人。
象他们这种人,在好的环境下,会是官场中的一股清流,但在坏的环境下,会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庸官,因为他们的手脚全都被看不见的条条框框束缚住,只能原地转圈圈。
当日的三平县,跟北川县其实差不多,林苏以猎狐山的盗贼,平了知州丁继业的老家,才将三平县重新洗牌,象这种手段,林佳良且不说自己去做,让他在旁边看他都看不下去。
曾仕贵眼睛亮了:“林兄,你有何良策?”
“目前可用的东西还是太少……对了,李致远到了吗?”
“回了三天了!”
“那好,咱们去他那里看看……”
曾仕贵微微一震:“林兄,他所在的那个黑泥沼,几乎就是当日的海宁江滩,林兄此去,兄弟颇有几分期待……”
想到脏乱差的地方,自然而然想到海宁江滩,这或许是林苏所有朋友圈的人,都会犯的通病。
两条人影踏空而去,在大门口担任警戒的捕头老李遥望天空,有些迷茫,大人在北川任职已有两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人脸上露出如此欢畅的笑容,难道说,今日来的人,就是大人等待的人?他又是谁呢?
北川县,南部是玉屏山,玉屏山另一侧,就是千里烟波的洞庭湖了,玉屏山不是不毛之地,它本身就是土肉肥厚的一座花果山,一年四季,花果飘香,哪怕是目前这万花凋零的夏日,山上还有晚熟的黄桃挂在枝头。
它最大的宝藏还不是树上的瓜果,而是树下的葡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