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谷部没有像审神者一样伸出手,只是低头拘谨地轻碰了一下额头。
然而这次,半晌过去,空气中的“1”都没起任何变化。
难道是同样的部位就不算吗?两人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抱歉,主,是我失误了。”
看到长谷部一本正经地像在谢罪,审神者差点就由着自己笑了出来,别这么严肃嘛……
于是她再次踮起脚,嬉笑着一口亲在脸上。
计数如愿变成了2。
一小片呼吸载着一小片体温离去了。带走了什么似的留下一块空白的缺如。
那里还在丝丝麻麻地痒。他想去摸摸那块被吻过的皮肤,想得连指尖也钻进了一丝痒意。
第三个吻。
长谷部委身俯首,吻在主人的手上。
她的指头搁在他戴着手套的掌心里,好像小心托着一捧雪。
审神者看着这默剧般的一幕。长谷部会知道这是几百年前西方宣誓效忠的吻手礼吗?
他什么也没说,微热的一吻似有若无,像怕雪化了。
怎么回事,好让人脸红……
不知怎么的,这么遥远而礼貌一吻,反而让人难为情得要命。一吻既毕,好像应该把手抽回来了,但审神者一时没有动作,好像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跪着的人抬头看了一眼主人的神情,笑了一下,又牵起另一只手,如法炮制地亲了一下。
计数没变。
“看来左右手也算同一个部位。”趁主人还红着脸发愣,长谷部出声,好像只是为了说出这个结论似的。
“……嗯?哦、哦……”
长谷部忽然站了起来,面孔来到比方才亲吻额头时更靠近的位置。
“失礼了。”他低声说。
阴影落了下来。不可能不闭上眼睛。
一个吻落在眼睛上,几乎刚碰着睫毛的一尖便离开了。
3跳动着变成了4。
“主,你再不睁开眼睛的话……”
审神者忙不迭地睁眼,眼前的人却近得她抽不开身去确认一下计数。说话间,长谷部好像又贴近了一点,“再试试另一只眼睛?”
审神者恍然地一呆,赶紧推了他一把:“肯定不算的!”——长谷部在想什么呢?她心里直纳闷,刚才不是已经确认过左右两边只能算一个吗?
长谷部笑了笑做罢了,拉开距离之前,飞快在她鼻梁上亲了一下。
一只蝴蝶落下又飞走一样。
审神者满脸红彤彤地望着他,神情有些不可思议。
“5了。”他提醒。但是目光黏在主人的脸上没有动。
她本该反应过来他这是盯着哪里。
她本该把把他推得更远一点。
她本该留心一池静水之下的万端隐动,就像所有这些她察而不觉的显而易见——她本该知道的。
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骤然之间,房间好像变小了,感官被压进一个小盒子里。漆黑,窒郁,被抛却到海面上的浊浪排空之中。
吻如海水溃坝,将她脚下的一方地面夺去了。
喘不过气来,也感觉不到自己,好像就要在这个吻中消失了……如果不是被另一个人的手箍紧了身子,就要掉进另一个世界里去了……她忽而成了抱着浮冰的船难之人,而她自己的体温会教她葬身海底。她又是一根孤零零的残烛被连天的熊熊之火烧着,一切都浊辣得可怕。沦肌浃髓的滚烫,像血一样从唇上流遍了周身。
冰火交迫,好像彻骨透心地大病了一场。
她已经被吻得什么都没了,他还是像一个乞怜的人那样贪吻不休。舔舐伤口一样的吻,泪水一般从唇角滑落的吻,优柔不迫地,在她口中啜饮着她的酒。而她在其中载沉载浮。
——这世上要是没有别人就好了。
像有谁的声音在意识的四周低语,周遭泛起危险的颤憟。
飔厉的暴风缓缓终止了。大火焚尽,世上再无一物。
好像吻了一百年,
睁开眼睛,长谷部正给她擦着嘴角的水迹,一丝不苟地摘下手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神情。
审神者只能顾得上喘气,晕头转向地任长谷部重新打理自己。
但是——她好像应该说些什么才对,好像应该——等等,这样的到底能算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