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期於人世逗留一十二载,眼中所见,不过夏日晨雾氤氲,雨天倒影婆娑,松针融雪结露。
耳畔所闻,不过汴河日夜熙攘,万姓歌舞响乐,走兽鸟雀啁啾。
其余无论是醒时所梦,还是寻常痴妄,他都觉得人世虽算不上一方净土,但也并非修罗场。
哪怕自己仍有许多未曾见证之景,未曾相遇之人,对天地只有一知半解,但他仍认为,世上不应生出这般事。
当冰凉的刀刃贴在他面颊,如冰块般滑下时,他好似明白过来什麽。
鱼噬虾虫,虾掠蜉蝣,鹰隼捕燕雀,豺狼猎畜禽。
人与飞禽走兽似乎没什麽不同,都要寻一个位置,遇弱则趋近,遇强则退避。
那一刀刮过万安期baiNENg的肌肤,老者残留的滑腻涎Ye让刀刃打了滑,没能将r0U切下,只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口,淌出两GUYAn红血滴。
妇人向手心啐了口唾沫,一脚踩住万安期的头发,对着方才的刀口,准备再切一刀。
她手中的刀抵在万安期脸上时,突然停了下来。
万安期在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div>
</div>他笑得如同看到了滑稽事一般,整张脸和x膛都不住颤抖。
一声声笑让行屍们不再进食,纷纷看向万安期与妇人。
妇人也十分不解,手中的刀一会儿要落下一会儿擡起,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恁笑啥?”
“刚才是你公爹?”
万安期问道。
“是,咋?”
“没事,我听错了。”万安期摇了摇头。
“他跟你说啥了?”妇人将刀放到一边,追问道。
“你没听见?”
“到底说了啥?”妇人着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div>
</div>“他说,老二找的媳妇再不中,也b你强……”
“扯吧,就二淑那德行,连个豆角都烀不熟……”
“二淑能生,你就是个不会下蛋的J。”
万安期言毕,挑衅似的看着她。
妇人的眼皮不停跳动,上唇嘴角也揪了起来。
她站起身,快步走向装满残肢的大瓮旁,弯下身子翻了半天,最後掏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来,让恁儿来跟你说……”
妇人拿着人头走到老者身前,大吼道。
“是俺不会下蛋,还是他播不下种?你个老鳖犊子整天吃俺的喝俺的,屎尿也是俺给恁端……”
妇人越骂越亢奋,最後将手里的人头重重甩向老者。
老者的脖颈被砸得弯折,斜着脑袋怔怔地看着妇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div>
</div>半晌,妇人缓过了神,一回头,发现地上的万安期不知所踪。
“小崽儿嘞?”妇人捡起菜刀,四下寻着。
吱呦吱呦的响声引起了妇人的注意。
她顺着声响望去,一截腿骨不知何时跑到了水磨的扇轮里,卡住了整个水磨,整个磨发出刺耳的声响。
妇人急忙跑去,俯下身掏出那截腿骨。
忽然间,万安期出现在她身後,蹦跳着撞向她。
妇人惊叫一声,两脚失了平衡,向前跌倒。
她盘在头顶的发髻散开,g枯的长发挂在扇轮之上。
妇人抓着自己的头发,嚎叫不止。
腿骨掉入水中,流水拍打扇轮,驱动着整个水磨再度运转起来,扇轮卷起妇人的头发,将她整个提到半空,随後扇轮转进了地板凹槽下,妇人的头颅被带进水里,而身子却卡在地上。
扇轮停下片刻,伴随着不起眼儿的断裂声,又再度运转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div>
</div>妇人的身子依旧趴在扇轮旁。
对侧扇轮再度升起时,她断开的头颅也随着扇片旋转。
她的身子朝一侧倒下,脖颈中接连喷出两GU鲜血,宛若凿开一孔的水缸。
趴在木盆前喝r0U糜的行屍擡起头,嗅着空气中飘散的鲜血气味,又聚向妇人的身旁,啃咬起她的血r0U来。
那名断了手指的老者,歪着脑袋,盯着水磨扇轮上妇人的头颅,双眼也跟着扇片一圈圈旋转。
万安期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不断磨蹭着地上的菜刀,将捆住双手的肠衣割断,随後又用菜刀切开捆住两脚的肠衣。
他捡起菜刀,浑身发抖地站起身来,向门外跑去。
不会下蛋的J。
这话并非一个孩童天生就能说出口的。
去年,万安期还在汴京时,盈盈姨因为缺斤短两,与街口卖蜜饯的胖婆娘骂了起来,她知道那胖婆娘成婚多年,却无儿无nV,便用这话来骂她。
这话一出口,那婆娘便吃了瘪,钻进屋里没再说一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div>
</div>自那之後,胖婆娘像从未发生过这件事一样,对盈盈姨客气如初。
万安期虽然对这话的概念一知半解,但亲眼见证过它的作用。
窗外一片藏青,西边天陲仍是搅不开的浓稠夜sE,东方却露出高耸的赤霞,映地周遭阵阵暗红。
晨间的风似是携着冰霜,肆意地割着人的皮r0U,周舜卿的寝屋,向来都有着三层锦缎帷幔,隔绝着屋外的天光与严寒,一觉睡至午後也属於常事。
窗棂的帷幔,向来不属於四处漏风的乡野土屋,阵阵冷风略过大地,在太yAn升起前贪恋着片刻自在。
周舜卿身上的甲胄铁片上凝结起点点寒霜,他冷得蜷缩成一团,牙关不停打架。
他一个冷颤,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木门敞着一道缝,伴随着风而不断关合,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莫非有人闯入?周舜卿怀疑。
他环顾四周。
太妃在,钱焘在,自己也在,唯独万安期和张若冲不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div>
</div>周舜卿将神臂弩背在身後,悄然来到朱长金床边,拿起她床边立着的长剑,转身走向门外。
“卿卿……”
从身後传来的细声呢喃让周舜卿恍若隔世。
惟有他娘孟翩云才会这样叫他。
周舜卿猛地回过头,看到朱长金侧着脸,口鼻埋在长发之下,口中呢喃着梦中呓语。
“……轻轻放……放在上面便可……”
周舜卿长舒口气,转身离开。
太妃此前如此谨慎,却能睡得这般沈。
想必也是因为有自己在门口守着,所以才能放心入睡,周舜卿想。
走出屋子,周舜卿听见旁边那间房传来了阵阵怪声,像一把糟烂的木头椅子上坐了个大汉。
说来也怪,从刚睡醒,周舜卿的肋间便隐隐作痛,像是被人狠狠踢了脚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div>
</div>屋内传来脚步声。
周舜卿拔出长剑,反握在右手,左手掏出神臂弩,缓缓走近。
推开木门的刹那,周舜卿只看到屋内漆黑一片,他刚要凑近,眼前便闪过一阵寒光。
待他反应过来时,一把锋利的菜刀已经砍在他的肩头,刀刃深深嵌在层叠的甲片中。
再深一毫,那刀刃便会斩断筋骨。
“周大人?”
“万安期?”
周舜卿借着天光,看到面前的万安期浑身血W,脸上还挂着一道血口。
周舜卿看了眼自己肩上的菜刀,又看了眼万安期,大致猜到是怎麽回事。
万安期定是被那五大三粗的妇人绑去做儿子,万安期不从,好不容易逃出来,但也是挨了一顿打,打得他皮开r0U绽,随後他偷出菜刀,一路跑了出来,看到自己,一紧张便砍了过去。
这一路走来,周舜卿觉得自己的脑子灵光了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div>
</div>“周大人……”
万安期冷着脸,指了指屋内。
“她抓你去当儿子?”周舜卿问道。
“里面有很多活屍。”万安期说道。
妇人如果想抓他做儿子,那……行屍是怎麽回事呢?故事突然变得覆杂起来,或许,从一开始,自己便猜错了。
周舜卿有些不忿,不仅因为自己猜错,还因万安期的称呼。
自己、钱焘和朱太妃从来只叫他们为“行屍”,惟有郝随固执己见,向来以“活屍”称呼,像是显得自己高人一等似的。
“行屍。”周舜卿纠正道,同时将神臂弩掏了出来,端在x前。
“叫殿下起来,走,我断後。”周舜卿命令道。
“你不杀了他们?”万安期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div>
</div>周舜卿有些吃惊,他转头看向万安期,只见他的丹凤眼仍带着孩童的饱满与圆润,但神sE却已不似两人刚结识那般。
“为何要杀?”周舜卿问。
“他们吃人,活人一茬茬变Si人,Si人一茬茬变活屍,最後活屍越来越多,人与活屍也越来越没分别……”
周舜卿歪着头,似懂非懂地听着。
“终有一日,你我也会变做活屍……不过在那之前,屋里的活屍会冲出来把我们几个都吃了,想变活屍都没机会。”万安期顿了下,冷冷道。
“话虽如此,但我一人,贸然闯入……”
周舜卿还未说完,万安期便踮起脚,将他肩上的菜刀拔了下来。
“刃筋对不?”万安期问。
“嗯?”周舜卿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说的,刃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div>
</div>周舜卿想起自己曾对万安期说的刀剑之道,刃筋不对便斩不进去。
万安期这一菜刀,虽然力道不足,但刀刃嵌入甲片,刃筋肯定是没偏的。
“菜刀厚重粗短,刃筋自然较顺,若是长剑……”
“你手里的不是长剑?”
“是。”
“你会用吗?”万安期又露出那副挑衅的神sE。
屋里有一GU人血特有的甜腥气,直冲口鼻。
这屋不简单。
当周舜卿认识到这点时,已经骑虎难下了。
万安期不知cH0U了什麽风,非要自己进去,自己也不知道扭个什麽劲,还真吃了他的激将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div>
</div>“唉……老了……吃不进去了……”
一名身材矮小g瘦的老者靠在墙边,喃喃道。
他肚子涨得巨大,里面仿佛塞进一床棉被。
那老者r0u了r0u自己硕大的肚子,不慎将肚皮摁破,一只脚得从他肚子里冒出头来,随後越伸越长,最後掉出来一根完整地小腿。
他的肚皮因此敞开了一个打洞,r0U糜混着整块的残肢从他肚里冒了出来,引来了周遭许多行屍。
闻声而来的老者、老妪纷纷趴在他面前,吮x1着地上流淌出来的汁Ye。
周舜卿想要挥剑,但面前的行屍都聚在一起,分不清首尾,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他想要转身离开,归路上却挡着一个万安期。
说来奇怪,万安期个头不及他x膛,此刻却Y沈着脸,像一尊重达千斤的石像那般,令周舜卿无法越过。
“周大人,你是在帮他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div>
</div>周舜卿不知万安期为何要对此如此执拗,明明走开便可,不必把行屍赶尽杀绝,他们在这安安静静地吃饭,与活人互不叨扰,这样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