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步对骑!
没有足够的铁甲与战马,是河西义军绕不过去的痛点。然而眼光长远的谢二爷早就给出过答案,谁说步兵一定输于骑兵?铁骑冲锋固然可怕,却也可以抓住一瞬胜机。
这一万步军最前方的一千人,都是凤翚营的精兵。
谁都不愿意当马蹄下最先送死的碎催,可凤翚军就比六镇军或流民军更高贵、更惜死吗?不,胤奚的领兵理念始终没有改变过,只有身先士卒,才能赢得众望所归。
事先被胤奚说服的高世军,环刀喋血,带兵冲杀敌军左翼。
他们是最出色的骑兵,放弃对上赫连朵河的中军,可以游刃有余地先杀穿一翼。
戏小青带领余下凤翚军与流民军,对战右翼。
上马对中马,中马对下马,胤奚耳后恶风呼啸,他夹马回刀,搪住一对沉压而下的龙雀大环——他却不是驽马,而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奇才诡将。
赫连朵河直到出这一刀之前,还不能完全确定哪一张狐面底下藏着胤鸾君。直到刀锋鐾过刀锋,一道灵疾的力量从手腕传回,这位关中大行台才确定,眼前便是他要找的人。
是累他违抗三道金令,睡梦中都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的黄口儿!
赫连朵河独眼眼尾的皱纹抽搐,双刀悍然落下,吞吐催山裂石的暴虐之气:“让本台看看,你比褚啸崖强在哪里?!”
狐面下干裂的仰月唇轻咧,齿尖森然。
赫连朵河的双刀势大力沉,胤奚的刀便取快,结合了力量与速度,仿若穿透云海的闪电。
青年劲瘦的身躯积蓄着力量,他的手臂比一年前更加虬实,气质比一年前更为静敛。
他血液沸腾,那是藏在骨子里的搏杀欲在叫嚣,他瞳孔烁着黑焰,那是预感到将要在刀尖上舔舐甘甜鲜血的快感。
他曾是修平十一年的状元,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胤鸾君将在内阁占领一席之地,文辅君王。他却握着那把南朝女帝为他量身打造的刀,成为了名动河西的悍将。
鸾,凤凰之属,长生之鸟。
他因她而得名,他是鸾,她便是凤。
凤凰迟迟不登顶,只因金陵不是她心目中的帝阙。那么身无其余的胤鸾君,当以半壁江山作垫脚石,助她受四海万国同拜!
为她,为无辜的冤民,为战死的兄弟,为失去的故国,为遗落的衣冠,赢下这一场!
胤奚气息沉吐,冷蔑地说:“你比不上褚啸崖。”
……
自辰及酉,黑石硖中杀得昏天暗地。
南朝军旅兵威已振,势如破竹,步六孤玉勒节节败退。
翌晨,步六孤玉勒被封如敕斩落马下,枭首示众,北尉残兵溃不成军,一哄而散。
御军打下黑石硖,追敌二十里,斩首千余众。
捷报传回大营,守营兵士兴奋高呼:“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他们认为是女皇的福泽照临了这方战场,是女皇的智谋击败了狡诈的敌人。
凯旋而还的谢澜安却说不,“是将士们骁勇奋战,为朕大破贼,朕为有如此勇士而感到骄傲。”
她督军一日一夜,衣冠依旧整肃,面色全无一丝疲靡,吟鞭指北,掷地有声:“朕带领你们从家园而来,要回到我们曾经的、真正的、阔别乡音已久的家园去。众士听令,随朕归家!”
百里归月披氅立在帐门前,目含清光。
靳长庭手握籍册,心潮起伏,泪如泉涌。
回家,对衣冠南渡的汉人来说,是多么重的两个字啊!
此关一破,秦州便如囊中物,通往长安再无阻碍。他仿佛已经看见了灞桥陌上的杨柳,华阴长城的烽垛,饮着黄河洛水的遗民,是否翘盼王师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