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猫钻过帘布的空隙,迈着骄矜的步子朝这边走来。林言坐得高些,只能看见它背上的长绒,猫的尾巴高高扬起,越向上的毛便越长,像是刻意举着的一面旗。
屋里来了不太熟悉的生人——林言感到有软乎乎的在他的脚踝间绕来绕去,只是这样的嗅探只有一息。那猫跳上炕沿,拿脑袋顶蹭王妃的手腕。
“您怎么忽然养了猫?”林言记得家中还有落难的鹦鹉,他以为王妃更喜欢鸟雀。
“猫母没熬过冬,它那些兄弟姊妹也只余下一个。恪静听它在院子里叫得凄惨,心里不落忍。原本是小丫头们逗着玩的,只是这猫儿精明会讨好人,也就这样养起来。”盘在王妃膝盖上的猫探身在桌子上,隔着一点距离去触碰林言垂在炕桌旁的袖摆。王妃看着猫咪动作,忽然道:“你想要怎么办?”
“皇上对我心生不满,原因不外乎是我用了太上皇赐下的宝剑,却转头‘威胁’了他属下的宗亲官员。但我自己现如今也有一个宗亲的身份,即使他不满,但我问心无愧,不怕他查出什么。”
“你该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边可还有你相识多年的旧友。”
“皇上若是真的想在我身上安上些罪证,为着避嫌,要调查的便不会是傅大人。可即便有别的官员来查,我入仕日短,参与的公务不多,又哪里有错处给他们寻?”那猫儿不耐烦,跳到桌子上,一双眼睛炯炯望着林言。林言笑了一声,伸手到猫的鼻端给它嗅闻。
“唯二能做文章的一是南下,其二便是我北上去北阆之时。南下时最大的错处便是用了尚方宝剑,但水患得解,太上皇也不会任由皇上借此事折损他的威信。”
“那北阆呢?”
“我在那里唯一做的,就是查城中缺粮一事。”林言有一瞬间的停顿,他呼出一口气,继续道:“和秦家的公子一起。”
“那这里面可有太多事可以做。”
林言点头,他的脸上却露出一些笑意,看起来并不为这件事感到担忧,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王妃只觉得那股奇怪的心绪加重,但她没有追问,只是听林言继续说下去。
林言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我知晓您辛苦隐忍多年,不会令您在此事前功尽弃。”他抚摸那只猫咪,像是王妃此刻抚弄沈昭昀的脸颈。
“但今后若是无事,您还是不要随意将林姑娘邀来府上。”他缓慢地说着,形影渐渐消散,眼前又是昭昀担忧的眼睛。
“威胁和保护,您应当分得清。”
这一回治水却遭弹劾,试水的也不过是些似是而非,可大可小的过错。但是理清头绪之后,林言更不会被这样的事影响心情。
他的师父惯是狂放心性,师兄也不认为他多登门是什么累赘。但林言总不好令他们也落到这样的注视中,于是近来反而去得更少些。
斐自山对此颇有怨言,毕竟他为着这个小徒弟,可是捏着鼻子容忍窦止哀登门和斐茂重叙友谊。
他甚至想不起来儿子什么时候和那逆徒有了友谊!
眼看到了他的寿辰,斐自山的徒弟自然不能缺席。且林言又几乎是师父养起来的,师徒之外还多一层类似父子的关系。这一回被师父叫去,他也打算跟师兄知会些之后的主意。
而今天黛玉也被斐夫人邀来府里。
段小夫人刚生产完不久,斐夫人不忍过度劳累她。可她自己的年龄也大了,精神不济,便寻黛玉过来帮衬。
三个人一起忙活着也算有趣,既分担了那些繁琐事,又能彼此启个话题。
斐夫人从前还教过黛玉料理事务的窍门,段小夫人也习惯了这位‘小姑婆’,两个人谁都不觉得黛玉不该管理斐府事。
摆宴请客,斐自山朋友不多,但斐茂的同僚并其他敬慕宿儒的都会登门贺寿。这会段小夫人被叫去看女儿,黛玉在一旁细细点着名册,却忽然听见斐夫人道:“今日大公子也来府上了。”
笔下未停,黛玉只笑。斐夫人看她一眼,又道:“你跟大
公子......”
她这时的语气有些低,黛玉朝她看去,正见斐夫人叹一口气。
“玉儿,你惯来是聪明的,我不信你不知他的心。只是他有心,你可有意?”没等到黛玉回答,斐夫人便道:“你若没有这层意思,今后我便替你挡着些。这里不比王府尊贵,但总还算他的师门。你不必担心,也不要落了糊涂,踏错了去。”
斐夫人说到这里又是一叹,搁下手中的册录,坐到黛玉身边去。
“你俩自小相依为命,自然感情深厚,再没旁人可以相比——只是眼下情势复杂,我总是担心......”
她抬起手想要梳理黛玉的头发,可落下之后却捧起黛玉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