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碎裂声......
薛宝钗身子一僵,抬眼见莺儿望来的眼中尽是惊惧与忧虑。她于是明白这碎裂是现世听不到的声音,掌心好似被什么割开,宝钗低头一看,发觉是自己把帕子攥得太紧,这时已经水津津发着冷意。
“宝二奶奶——”
外面拖长的声音又叫宝钗打个寒噤,她听出这是王夫人那边的人,水津津的冷从掌心那条缝一路钻到心底。而来传话的小丫头还不知道自己这一声叫她怎样恐惧,进来了,行过礼,满脸都是悲愁劲。
“二奶奶,太太叫您。”她说着,似乎又升起新的辛酸,低低啜泣一声才道:“琏二奶奶那边起不来身,老太太那边又忙碌得紧,还请您过去帮衬着些。”
“知道了,你快去跟太太说,说我这会就过去。”
荣国府中粗略看去还是与从前一样的光景。
只是沿途原本看厌倦的红花凋谢不补,再往前走,又发觉屏风上的游仙竟少了一只眼睛。
却好像是合一目而笑,细说如今贾氏子孙要么收监在牢,在外的也大损心气钱财,累世贵勋恐怕再不复往昔。
分明眼见就是年节,分明从前是花团锦簇的盛景!
宝钗欲捏紧手指,扎得疼了,又怕留下痕迹叫老太太觉出端倪。
贾母还不多知悉。
大老爷收押,家产封禁。如今虽说有得归还,贾政无事,但这般情境下,任是谁也说不出转危为安的话。
王熙凤已然病倒几日,面色如金纸。而贾母亦昏厥数次,只因这段时日见次子无恙,宝玉与宝钗又常伴身边,这才多几分宽慰。
今日宝钗到时,宝玉已然在贾母旁陪侍。这次却见贾兰亦在,尚且稚嫩的面庞经了前面风霜,倒多几分可倚仗的沉稳。他见宝钗进来,赶忙起身叫人,宝钗便只道都是来老太太这边做耍,实不必端着许多规矩。
贾母这一段时日着实损伤一段心气,梦中还怀念从前孩子们嬉笑打趣的样子。这时听宝钗这般说,更是连声叫贾兰再坐下,又牵着宝钗到近前。
“宝丫头,难为屋里还有你这样一个人。”老太太虽不知更多,但也多看几十年的世事。她晓得这会府中忙碌,宝钗是新的宝二奶奶,这当口难免身心俱疲。
往后就好,等兰儿长大,又或宝玉承了功名......
贾母心底还存着希冀,再看宝钗,便不自觉多了许多勉励。
宝钗看着听着,却只得端笑而已。
而贾兰一直静静看着他们。
这一日的陪伴格外漫长,即便是宝玉能在祖母跟前做几分从前姿态,但间隙中还是难**露出失意。然‘幸好’贾母这时总归身体不济,早早吃了汤药便要睡去。
贾兰是跟着宝玉出来的,宝钗正叫院里的小丫头把残雪扫扫,莫折了光多打扰老太太歇息。
“二叔何不请沈大人救急?”
这压低的声音原本不该有第三人听清,然宝钗这一刻忽然清明耳目,她回头看去,正看到贾兰坠在昏暗廊下里的一双漆黑眼睛。
如白昼见阴森。
贾府遭查,荣国府的大老爷下狱。这事发得突然,传到淮安王府中,不止王妃,连带淮安王也吃了一惊,背上骤发一层白汗。
彼时他们正细看千里迢迢从淮越来京的孝敬,制作精良的木匣子还端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捂热,就先被传度到三分冷意。
“王爷......”淮安王妃在淮安王爷面前从来是柔弱妇人的样子,这会也满腹惊惶般朝他看去:“那边遭事,会不会牵扯到——”
“能有什么牵扯?”淮安王还没理清头绪,但听得一声问,直觉便要驳斥妇人的天真。南边来的果干还没吃进嘴里,反上来的酸气已经叫他连唾液都吞不进去。
“言儿夫妇两个都在淮越,他跟那边也难有什么旧亲!”
可这般说着,他自己也不能尽信。宫里的贾妃娘娘刚刚弃世,依照皇上惯来的样子,不应当在此时对付皇妃的血亲。
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还是太上皇那边又有了他不知道的动静?
正心神大动的时候,淮安王陡然想起今上已经接连辍朝数日。
“此事言儿那边早知道不好,稍后便叫恪静与昭昀过来,无论如何不能在咱们府中传出什么似是而非的谣言。”
淮安王说到这里的时候犹有些气息不稳,他一时庆幸林言被指派去千里之外的淮越,一时又愤恨这走丢又归来的孩子平白给他牵引上这样一门麻烦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