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声霎时愕然。
裴野拿过橙汁帮他拧开,轻轻推过去。
“就像我说你爱喝橙汁你不会否认,可这七年你从来不主动和我提起,你最喜欢喝的饮料是什么。”
裴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声哥,说喜欢不丢人,说爱也不丢人,为什么偏偏要回避呢?”
琥珀色的眸子猛然一颤,傅声握着筷子的手用力攥紧,骨节泛白。
他垂眸不去看裴野的眼睛,突然道:“说出来,然后像从前被你欺骗一样,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被爱过吗?”
这一次,裴野没有以往被傅声提起过往时的应激,冷静得可怕。
“是因为妈妈,对吗。”
他问。
傅声闭上眼睛,浓密的睫羽如落在花枝上的蝶,轻轻颤栗。
许久,他放下筷子。
“你不是我人生中唯一一个欺骗过我的人,裴警官,”傅声慢慢说道,“不过你和她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我恨她。”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亲口听到傅声说出这句话时,裴野的心还是陡然停跳了一拍。
“你……恨自己的母亲?”
他生怕自己吃惊的口吻会刺激到对方,连问话都小心翼翼。傅声没有点头,额角似乎紧了紧,轻启薄唇:
“我最讨厌被人欺骗,而她恰恰是骗了我最深的人。她认为是我的降生造成她人生的失败,直到死前她才告诉我,自己从来都没有原谅我,她恨自己生下了一个累赘。”
裴野脸上肌肉微微扭曲,倾身向前想要去抓住傅声搭在桌边的手腕:“不会的!妈妈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小孩,更何况声哥——”
傅声闭着眼,却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在被捉住手腕的前一秒轻巧地将手抽开,裴野抓了个空。
“在她心目中,我就是个错误的存在。”他依然阖着眼,缓缓微笑道,“哪怕曾经的我告诉过她无数遍也没有用,都是自取其辱罢了。”
裴野瞳孔深处愈发漆黑如墨。他喉结滚了滚,忽的沉下声音问:
“可是爱与被爱是两码事,声哥。”
傅声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就好像没听到裴野说了什么似的,拿起筷子继续默默吃面。碗里的热气浮上来,将青年眼底熏染上湿漉漉的水雾。
裴野咬了咬牙。
“如果声哥的妈妈真的是商照口中那个优秀的oga特警的话,这中间一定发生过什么,才会让她变成声哥印象中的那个样子。”他说,“除了傅叔叔,妈妈曾经也一定是声哥心中的偶像吧?难道声哥从一开始就不爱妈妈——”
傅声忽然把筷子重重一放:“对,不爱,不仅不爱,就像恨你一样,甚至比恨你还要十倍地恨她!”
裴野吓得上身后仰,抬起双手:“好,我知道了,我不问了。”
他又定下神看了看,傅声呼吸急促,俨然与上次情绪失控的征兆一样,于是裴野干脆站起来:
“声哥,你慢慢吃,吃完之后洗漱,我去帮你铺床哈!”
傅声身子细密地发抖,肩颈线条近乎痉挛地紧绷着,连垂在背后的马尾发梢都跟着打颤,一看便是焦虑症控制不住发作,裴野二话不说立刻往卧室方向走去,边走边提高声线安抚:
“没事的声哥,我这就走啊,你放轻松,我不晃来晃去碍你的眼……”
很快裴野便躲到卧室给傅声铺床去了,傅声独自坐了一会儿,挨过这段恼羞成怒带来的病症发作,整个人瘫软下来,拿过橙汁灌了几口,把瓶子和碗都推远了,虚脱地伏在桌上,脊背微微起伏着,呼吸越来越弱。
过了几分钟,他听见一阵脚步声,桌上的东西被人拿走了。
“难受吃不下的话也不用勉强,肚子里有点东西总比没有要好。”
他听见裴野在说话,而后走远了,过一会儿厨房响起水龙头打开的声音。傅声不知道那碗面条被倒掉没有,他没有抬头去确认,心里却忽然生出一点懊恼的遗憾。
他慢慢从臂弯里抬起头,厨房里传来裴野带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