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刚刚六岁的傅声已经彻底傻眼,连哭都忘了,茫然地仰起小脸,却看到母亲那温和漂亮的面容因为激动而微微扭曲:
“就因为是我的孩子,他才要跟我一起赎罪!”
“如果当初那些人没有用他做幌子欺骗我,我绝不会动摇,更不会开出那一枪,我的战友也不会死!”
兰矜低下头,抱紧了傅声,一步步后退到阳台边缘。
外面的警察同样步步紧逼,却又忌惮她情急之下做出傻事,一时无人敢轻举妄动。六岁的傅声生了张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羊脂玉似的,却因为惊惧而变得煞白,哆嗦着道:
“妈妈?”
兰矜嘴唇颤抖着,吃吃地笑了:
“……都是因为你。”
幼年傅声水汪汪的琥珀色眼睛瞪大,似懂非懂,心里却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慌。
“都是因为你,对,全都是因为你,”兰矜逐渐笑得声嘶力竭,眼眶通红,“因为有了你,一切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我没有生下你就好了,那样我就不会心软,不会害得和我出生入死的战友送命!”
傅声听不懂,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看着兰矜握紧了匕首:
“你要和我一起赎罪,傅声,只有死,这一切才能结束!——”
一阵混乱中,他只来得及看见兰矜扬起的手,听到阳台外的几名警察失声吼叫,他条件反射地哭叫着想要去拉住兰矜的手——
那之后的画面仿佛被切断了通讯,再次恢复记忆时,匕首在争夺中不知怎的调转方向,捅入了兰矜的小腹。
傅声的瞳孔急剧紧缩成竖线,眼睁睁看着母子二人相握在一起的手。他慌乱地要松开匕首,却被兰矜握得更紧,他腿一软跌倒在兰矜怀里,感受到女人那急速失温的另一只手颤抖着抚上傅声脑后。
“那不是真的,小声……”
兰矜踉跄着弯下腰,拼命在傅声耳边嘶声重复着,却看不见傅声彻底僵硬住的表情。
“原谅妈妈,这是保全你们,最后的办法了……”
“对不起小声……妈妈,一直都爱着……”
年幼的稚童伸出手,想要擦去母亲伤口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可紧接着,母亲最后的怀抱抽离,他亲眼看见兰矜最后倒退一步,身体靠在不到半人高的栏杆上,身体向后一仰——
风掀起发丝纷飞,那熟悉的倩影如破碎的风筝,从傅声面前坠落而下。
砰的一声闷响,六岁的傅声浑身一震,隐约察觉到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楼下很快传来另一个男人绝望的哭吼,随即被一阵接近的脚步掩盖:
“没事吧孩子?”
“天杀的,真是个疯女人……这孩子太可怜了……”
几个警察聚拢过来,其中一人试图将傅声抱起,却发现这孩子的身体雕塑一般僵硬得可怕,稚嫩的肩膀紧绷着,眼珠机械地转动,终于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他的眼眶里终于逐渐蔓延上晶莹的泪花:“妈妈她,她是不是……”
那个沉痛的字没来得及道出口,六岁的傅声便眼前一黑,昏倒在赶来的警察怀中。
*
月光如流水,偌大的客厅里寂静无声。
良久,裴野抬起发凉的指尖,试着想要去触碰傅声的脑后,却蓦然见伏在他怀中的青年微弱一动,带着气音沙哑地笑了。
“自从醒来后,我就把妈妈死前拼尽全力留给我的话忘了。我终日做噩梦,惶惶不安,以为她直到死都恨着我的存在。”
“可当年妈妈其实什么都告诉我了,”他听见傅声恍惚道,“她想赎罪却又走投无路,怕我和父亲的人生因为她的复仇而万劫不复……”
“她是病了,可那一天她根本没疯……只有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疯癫到想要拖亲儿子下水的女人,人们才能相信这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与我和父亲没有一丝牵连。”
裴野眼底划过一抹心疼,感觉到怀里清瘦的身躯开始颤抖,气息愈发凌乱。
他以为傅声哭了,想要把人拥紧,却很快发现傅声浑身发抖地笑出声来。
“整整二十年。”
傅声笑着,额头抵住裴野讽刺地摇摇头,“我一直自以为是地恨她,不原谅她,认为她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妈妈。如果妈妈知道我这些年来都没原谅她,她一定会,会很……”
哗的一下,裴野将人箍在怀里,熟练地掐住傅声的腰窝,将oga用力按进自己怀里,一下下抚摸着傅声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