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良久,裴野再度睁开眼,俊朗的面容上浮起一丝迟来的笑意。
他手伸进风衣口袋,拿出什么东西,轻轻一抛。
傅君贤单手接住,摊开掌心垂眼看去,忽然也愣了。
一只录音笔,绿灯闪着,正在工作中。
“这个给您。”
裴野说。
傅君贤抬眸面无表情地看他,没有立刻吱声。裴野放下手,笑道:
“傅叔叔,我是个背叛过爱人的人,当时不管是出于幼稚、懦弱还是犹豫,终究都是我的过错。您说得对,拯救傅声是我该做的,可有一点是我迟早要向他、向大家所有人弥补的。”
“忠诚。”裴野缓缓说着,语气却不知不觉变得柔和,“声哥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却被喜欢的人深深伤害过,不敢鼓起勇气去追求他渴望的爱。我做这一切,都是想告诉他别怕,我今生都不会再背叛他,永远不会。”
“今天过后,您的出逃不会与我有任何瓜葛,我有办法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可我有决心和所有人共进退。”
“这支录音笔同时也是一个存储器,里面有经过我整理的蛛网计划的全部资料——不止蛛网,甚至还有这段时间我搜集的有关新党内外所有官员的情报。”裴野继续道,“但凡我有任何不轨之心,即便在国外,您把这录音和资料公之于众,我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傅君贤看着裴野的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色彩。
“把把柄交到我手里,这是你臣服的证明?”他问。
裴野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我忠诚的证明,”裴野轻轻道,“对傅家,对傅声,我永远忠诚。”
傅君贤无言地凝视着裴野坚定回望的双眼,握紧了手中的录音笔。半晌,男人嘴角微微上扬,将东西揣进上衣口袋。
“希望你能用行动证明给我,证明给小声看。”
傅君贤说。
裴野眼底闪过一丝按捺不住的激动的光。他终于露出一丝感激的笑:“谢谢傅叔叔给我这个机会。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远处轮船的甲板上不断有船员走过,赵皖江还是忍不住在后头催促:
“局长,他们会排查到这儿的,上船吧!”
傅君贤嗯了一声,见赵皖江走过来,回头拍了拍他的肩。
“保重,”傅君贤说,“我等你完成任务,咱们活着相见的那天。”
一席话勾起铁汉柔情,赵皖江声音像掺了一把沙子地干涩起来:“是,局长。”
傅君贤不再多言,转身向码头走去,裴野侧过身给他让出路来。
猎猎的风中,青年黑色长风衣的下摆鼓动,划过上下翻飞的凌厉线条。
擦身而过,傅君贤却再次停步,扭过头盯着裴野。
“我走了,新党可是不会放任不管的,”傅君贤幽幽开口,“迄今为止你们的行动都一帆风顺,这可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要是你们组织的人反应过来是你在捣鬼,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裴野回答道:“现在组织最要紧的事就是尽快助主席当选。我想,营救您之后无论是我还是民主派都要消停一阵子,干扰大选的事从长计议——”
傅君贤忽然截断了他的陈述。
“思路错了,”傅君贤沉声说,“欲速则不达,可新党主席竞选的事不一样。”
“其他的小事可以慢慢来,甚至可以让渡一些利益,吃点闷亏,营造假象蒙蔽对手,但战线决不能拉长,拖过这个冬天,新党站稳脚跟,民主派就没有赢面了。”
裴野有些惊讶地抬眸。
傅君贤长时间与外界消息隔绝,仅凭车上十来分钟的时间,赵皖江的只言片语,就足够让他整合信息,分析局势,为裴野给出指导性的战略方针。
小事缓,大事急。
思考了一小会儿,裴野扬起嘴角。
“非常规的时刻,确实不能走寻常路,”他自信一笑,“谢谢傅叔叔提醒,我明白了。”
傅君贤轻轻哼笑,忽然抬眸仔细打量一番裴野的脸。
“你的确成长得很快。我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小野。”
裴野狠狠愣住,倏地转身,傅君贤却已经抬脚向前头也不回地走了。
青年瞳孔猛然一震,不禁喃喃自语:“傅叔叔……”
轮船深沉的笛声悠然轰响,男人的背影很快混入人群,消失于夜幕的码头下。
赵皖江三两步跑过来,拽了拽裴野:“走吧小野,这里可不能久留,今晚红灯区是你带人查封的,现在你理应在特警局审人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