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炼道是。
“尸首呢?”
“山中有处狼窝,那些狼降雪后便一直饿着。”
“我没有看错人,这么多人里,还是你办事最可靠。”檀沐庭沉在水中,片刻后浮出头颅,宽阔明亮的额头下是一双秀长的眉眼,只是在热水中泡得久了,目赤如血。
他从水中站起,赤裸的身躯颀长结实,皮肤却是因长期保养得极细腻的粉白。
“越是有怨气,就越得忍着。争着出头,最后能有什么好下场?”他慢慢踏上石阶,随手指了指置在小几上的巾帕。
司马炼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沉默地拿起。
檀沐庭舒展开身子,任他将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擦拭干净。
“这些穷酸书生,迟迟未等到个说法,他们的人还会再进京闹事。文人死板,他们怕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檀沐庭又道,“有才是本事,有财亦是本事,都是靠本事科举,何必闹得这样难看。”
刚好司马炼半蹲下身子来为他擦拭足部,一眼便见到上面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疤。
檀沐庭却笑了,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秘密被他发现。
“其实我年幼时的确过得不好,两手抱着兄弟姐妹,还要没日没夜地做活…”他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些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今我权柄在手,帝京内都要听我号令,先帝的掌上明珠也要嫁我为妻…从前吃点儿苦、受点儿罪与今日相提并论,实在是无伤大雅。”
司马炼服侍他更衣。
檀沐庭看着他平和的眉眼,过了一会儿后忽然道:“你去禁中领百二精卫,再带着兵部的人去彰德府来的官道截着,事不宜迟,即刻启程。早早办完事回来,还能在我喜宴上吃上一杯酒。”
司马炼停了手,说好。
酉子进门来,将玉牌递给司马炼。将人送走后,又回到檀沐庭身边。
“这司马炼的确是个办事妥帖的人,主人为何要杀他?”
“从前我以为他是小阁老,多番试探后发现并不是,能屈能伸,这点与我很像,我又起了惜才之心,这才将人留在身边。但不知从何时起,他越来越能忍,有时给我一种感觉,他想要杀我——譬如方才,我赤身未带武器,他站在我身后时,像是有寒气侵袭。”檀沐庭顿了顿,又道,“而且——那日与郡主同在长安街的也是他,不管他对郡主是什么心思,此人万万留不得了。”
“可惜了,他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人。”酉子道。
“我?我可没有提拔他。”檀沐庭执杯,将酒慢慢泼洒在地上,“秦仙媛的那两万两,可是一分没有动。他能走到今日,全凭自己本事。阿炼真的很不错,可惜我不能、也不敢再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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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大雪纷扰,偶尔夜间会停几个时辰,可不等天亮,又开始细细落下。
噼里啪啦一阵碎响,萧扶光的思绪被打乱。
碧圆终于逮住了由头,拧着一小婢的胳膊骂:“你可知这是哪朝的物件?就是卖了你全家都赔不来这么一片瓷!我叫你不小心…”
小婢疼得泪都挤出了几滴,咬着牙不敢吭声。
清清打开窗户冲她挤眉,示意郡主不高兴了,叫她走远点儿再骂。
碧圆拧着人的耳朵进了游廊拐角,环顾周遭无人后,顷刻间便松了手。
那小婢伸出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行小字,上面写“正月初六日申正”。
第471章
山不见青(十一)
“太傅叫郡主千万小心,万事谨慎为上。”小婢说着,又朝着胳膊上吐了一口口水,搓弄了两下,笔迹瞬间成了黑黑的一团,看得碧圆鼻子都皱起来。
“知道了。”碧圆说着,又扬声骂了她一顿,待有人来劝阻后才止息。
碧圆回了房,将时辰告知萧扶光。
檀沐庭急着把控朝堂,想要将婚期定在正月下旬。因近日连绵大雪,诸官员回京路远,怕是赶不及贺喜,又以下旬无吉日为由,便将婚期提进中旬。对此檀沐庭自然是一万个赞同。
这日檀沐庭又来银象苑,萧扶光却提出要去他家中一观。
檀沐庭自然高兴,便叫她暂待两日,两日后他来接她过府。
说罢,便又回了家中。
他乘风雪而归,颜三笑看到他时,只见他一张脸冻得发青。伸手将他的袍子褪下,抖了抖上面的雪叫人去烘,又拿来温好的酒递给他。
檀沐庭却没喝,只是开口问:“家里的事办得如何了?”
酉子看了一眼颜三笑,颜三笑便答道:“工匠将园子重新修过,不见尘泥;下人的衣裳都是一水儿新,妆面浓淡适中,身上不带贵重首饰的,看着绝对清爽干净;豢养起的异兽,长獠牙的都拔了送走,剩些性子温和的,伤不了人…”说罢又补了句“郡主来了必定瞧着欢喜”。
檀沐庭嗯了一声,转头又对酉子道:“你先下去吧。”
酉子说好,躬身退下。
颜三笑隐隐觉得不太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檀沐庭便开口问:“三笑,你跟我多少年了?”
颜三笑听后如遭雷击,依然强笑着答:“八年?十年?或者更久?我也不记不太清楚了…”
檀沐庭抬眸看着她,雪白的脸在炭火映照下忽明忽暗。
“回家吧。”他说,“做个买卖…不做也成,日日挥霍也足够,你跟我这样久,这是你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