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的身影一闪而过,秦九叶有一瞬间的失神,金宝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听她方才的说辞,是邱家那位回来了?你进城一趟一点消息也没听说吗?”
心中所想正好让人踩中,秦九叶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嗯,听说了。”
金宝的声音继续缓缓靠近中。
“就只是听说了?”
她飞快抬眼瞧了瞧周围,也不知是在忌惮些什么,随即才故作冷淡道。
“今日在城里的时候似乎是碰见了。当时的情形有些匆忙,来不及多说几句。”
可她越是表现的不在意,对方就越是穷追不舍。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能认得出?到底在哪碰见的?都说了些什么?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秦九叶已有些不耐烦了,将脸转到一旁。
“他骑在马上,又穿着月甲。”
司徒金宝全然不会看眼色一般又凑上来,一脸不认同地看着她。
“就算当初他走的时候是骑在马上,可又不代表他回来的时候也要骑马啊。你怎么没多问几句呢?先前人没回来的时候,你不是隔三差五地就去听风堂问消息,连青重山哪个弟子下了山你都要刨根问底大半日……”
秦九叶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糊住了金宝那张嘴。
“你若再说,我便下个二两泻药给你去去火,让你肚子里那两块糖糕都过不了夜!”
相处这么久,金宝当然听得出秦九叶话里的诅咒有多可怕,当下便利落消失在了廊前。
女子独自发了会呆,半晌才又继续整理起药箱来。
第18章 秘密
春深时节,窗户跟底下的蒿草越长越高,还未长成的蝈蝈站在树梢草尖上,一入夜叫声也跟着低缓下来。
折腾了一整天,秦九叶脑仁一蹦一蹦地疼,塞了两团棉花放进耳朵里,拿起上个月从唐慎言那淘来的医书摊在腿上,可心烦意乱得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前一会是那宝蜃楼里空空如也的铜箱子,一会是那当街骑马而过的年轻督护,一会是那不请自来、带着名帖的女子……
今年才过到几月,怎么感觉这日子有些过不下去了呢?
悲愤地合上书,她干脆取出针线、坐在床沿上,飞快缝补起白日里不小心被弄破的衣袴。
穷人家有时赶活赶习惯了,生活上的事总是会粗糙许多,出门在外常常衣裳破了也没察觉,这里多个洞、那里勾根线,时间久了都会变得破破烂烂,何必多花心思去补衣裳?
可秦九叶却不是这个习惯。她的衣裳虽然旧,却绝不能有破烂的地方,就连金宝也得保持干净体面。
她将这种坚持定义为做药堂生意的尊严问题,病患来问诊,若是连坐堂的人都衣冠不整、乱七八糟,又怎么敢在你家付钱买药呢?
所以这些年勤俭归勤俭,她无论如何还是得撑起果然居的门面的。
为了省灯油,她缝得飞快。全都补完后那见了底的灯油竟然还没熄,她随即便想到了李樵的衣裳。
白日里他同她一起在那宝蜃楼里被挤得七荤八素,按道理说衣裳可能也得被刮出几个洞。
那身衣裳虽是改的金宝的旧衣服,但料子还不错,再穿几季不成问题。
想到这,她掏出耳朵里的棉花团、利落起身,向着西边的偏房快步走去。
金宝说什么也不肯和李樵挤在一个屋里,她只能先将他安置在存放草药的西偏房。
偏房破了一半的窗子里透着黑,秦九叶站在门口喊了一声不见人应,抬脚便迈了进去。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陋,依稀还是先前存放药材时的样子。可奇怪的是,她叉腰站在屋子中间环视许久,也没有看到她要找的东西。
屋子就这么大,怎么连一件换下来的衣裳都瞧不见呢?
许是还穿在身上没有换下来?秦九叶摇摇头、正要离开,突然便看见了药柜缝隙中露出的一角。
她走近前一看,发现那两只摞在一起的药柜中间,竟然夹着几件叠得很平整的衣裳。
她拽着衣角看了看,确实是白日里李樵穿过的那件。
可什么人会把随身穿的衣裳这么放着呢?沾了灰、压出褶不说,藏得这么深拿出来穿也不方便呀。
秦九叶皱起眉头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人各有各的生活习惯,金宝还喜欢撅着屁股睡觉呢,她管那么多做什么?
想到这,她又展开眉头来,一把将那衣裳拽出来揣进怀里,转身离开了房间。
果然居后墙外、那棵老结香树下,李樵正握着一根树枝在地上飞快比划着。
那是一些或直或弯的线条,每条线上都等分着一些标记长度的小点,线条上的一些交汇处被圈了出来,旁边简略地画了些符号,似乎是一副沙图。
入夜后整个村子都静了下来,女子在前院唤他的声音格外清晰。只是他正回忆到紧要关头,实在没工夫搭理她。
反复确认过后,他终于在那交错复杂的中心位置落下最后一笔。
站起身退后几步,他牢牢盯着地上那幅奇怪的地图看了一会,确定每一处关键都刻在了心底,这才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树枝。
一阵晚风吹过,一朵开败的结香花掉了下来,正落在那副沙图的紧要位置。
李樵再次抬起手、想用树枝飞快将那碍事的花移走,整个人却突然顿住。
多年逃亡生涯练就的不仅只是高于常人的警戒心,还有些许对麻烦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