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顿了顿,还是将那纸方子接了过来。
“好。”
最后望一眼来时府门的方向,秦九叶微微点头行礼。
“那便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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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大门终于再次打开的时候,司徒金宝已经靠着门口那只石狮子睡了几回了。
他懵懵登登地被人叫起来,便见先前那管事的紫衣婢女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还没来得及行个礼,对方便倒出一通“逐客”的说辞,末了塞给他一张有些揉皱的纸,最后告诫他不要在府前徘徊,随后看也不再看他、打道回府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府门。
日头已经快要落山,金宝的肚子一阵咕咕作响。他叹口气,拐出苏府门前那条巷子后,才掏出那张方子打开一看。
发黄的纸条上是秦九叶那熟悉的狂草笔迹,依稀只写了四味药材:和合草、麦蓝菜、猫儿刺、大叶藜。
和合草旁画了个叉,另三味药材写得则靠下些。
金宝那张向来没心没肺的脸上涌上几分忧虑。
这是他同秦九叶多年默契配合总结出的暗语:和合草土名午时合,说的是他们先前约定好的时辰;麦蓝菜又名王不留,意思是要他不要停留、速速离开;而猫儿刺又称鸟不宿,却是要他不要回家,另外找个地方等她联系。而这最后一味……
金宝长长叹出一口气。
大叶藜有止血功效,又名血见愁。他不喜欢这味药的名字,总觉得沾血光,秦九叶便干脆将它当做分开行动时的一个暗号,往往事出古怪、有些凶险时才会用到,此前甚少提起。
这苏府的银子果然是不好赚的。只是不知道如今府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这给苏二小姐的问诊又要何时才算结束。
四味药材都是用炭笔匆匆写下的,笔触比平日看着还要潦草些,怎么瞧怎么令人不安。
将那纸条捏吧捏吧团成一团,金宝抬头看了看天色。
午时已过,现在回丁翁村的话,再怎么磨蹭,天黑前也能到了。
但秦九叶显然不想让他回家。
不回果然居的话,他只有一个地方能去。也不知道秦九叶是否提前打过招呼,而那老唐今日又要因为留宿的事念叨多久,还有留那讨人嫌的李樵一人在村子里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那小子出岔子,关他这个小药僮什么事呢?
反正秦九叶又没交代让他去找李樵,他为什么要费这个劲、讨这个嫌呢?
想到这里,金宝又豁然开朗了。他三两下背起自己的小箱,向着城南听风堂的方向而去。
第23章 秦三友
苏府太大了。大得令人心慌,大得令人害怕。
秦九叶也曾经梦想过拥有这样一座深宅大院,无数个仆从婢子贴身伺候着,流水一般的佳肴美食送入房中,院子宽敞得能养一百只鸡。
可如今真见识了这现实中的深宅大院,她才发现:原来有钱人家的下人都是如此行踪隐蔽、偌大的院子常常前后看不见一个人,有钱人家也不喜欢大鱼大肉、一日三餐顿顿都是清汤寡水。
有钱人家也不养鸡。
这里莫说是鸡,就连一只鸟、一只虫都很难看到。
白日里尚且只是安静,等入了夜整个苏府便是一片死寂。
她抱着那床散发着熏香气味、柔软又贴身的软被翻了个身,感觉自己被一种巨大的虚空包围着,怎么也睡不着。
胃里一缩,她的肚子在这空房子里发出一阵低沉的肠鸣,回响悠长。
午膳苏府备的是全素斋,她将那些青青绿绿的饭菜一扫而空,期待晚上能见到一点荤腥,可到了晚上才发现,唯一的一道看起来沾荤的菜,是豆腐做成的素鱼。
常常在饥饿和不满足中度日的秦九叶,只有一样东西不吃,那就是鱼。
入夏后,丁瓮村外会有些水泡子,村里人常常会去捞些小鱼改善伙食,她从来没掺和过。她闻不得一点鱼腥味,金宝常常耻笑她就是天生贱命,享不了太好的福。
此时此刻,她觉得金宝这话或许是有几分道理的。
她已经开始怀念果然居那床旧棉絮铺的被褥、柴锅里的隔夜馍馍和酱菜、还有那间经常漏风漏雨的破烂瓦房了。
不知道现在金宝是不是去了唐慎言那里、老唐有没有刁难他,晚上会不会又落雨,李樵有没有把昨日的账本对完……
李、李樵?
秦九叶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白日里她担心在苏府问诊会陷入麻烦,便交代金宝暂时去外面避避风头,可却忘了李樵还留在果然居。
苏家如今并未刁难她,按理说果然居应当还算风平浪静。就算真有点什么,他好歹也算个江湖客,总不至于遇到这点麻烦都避不过去吧?清平道上就活了他一个,说明他这人命挺硬、运气也不差,是吧?
她努力说服着自己,让自己那黄豆大点的良心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
“咕咚”一声躺回床上,她又辗转反侧了一会,正打算起身给自己配副安神药,突然便听得门外一阵响动。
那声音由远而近,好像是有人垫着脚从她门前走过。
许是这苏府太过陌生,秦九叶心中竟莫名有些忐忑。要知道她从前可是半夜进山背过死人的,按理说这府里应当没什么东西能够吓到她。
贴着门听了一会,确认外面已经安静下来,她这才小心拉开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