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去到郡守府衙要多久?”
陆子参的脑袋瓜从未如此灵光过。他瞥一眼旁边牵马的李樵,瞬间便明白了什么,故意迟疑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倒是不算太远,秦姑娘若是想走着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马……”
秦九叶果然大手一挥,当下做出了决定。
“我让他送回府院那边。”顿了顿,她干脆利落地对着那少年下了“驱逐令”,“你就不要跟着我浪费时间了。我先前交代你回一趟果然居的事不要耽搁了,趁城门还开着,快些回去跑一趟吧。”
李樵没有动作,但那双眼睛中的情绪却开始翻涌。
难道她一直都是如此吗?前一天还在和他说什么“人心珍贵”,后一天便迫不及待地去和一个根本不知底细的外人讨论案情去了。他李樵何时这般好说话了?竟让人这样呼来唤去、三言两语便打发了?
他低下头去,眉骨间落下一片阴影。
“今日出来的时候,阿姊可不是这么答应我的。”
秦九叶看出了少年脸上的不快,也瞬间想起了早上在听风堂中的那一番对话。可不知为何,她越是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当下便越是不想遂了他的心。
想到这里,秦九叶的脸板得更严肃了。
“你若不愿回村子,就回听风堂等我好了,我也不勉强。但你该干的事情一件也不可荒废,我到时候回去检查你可得能交上差……”
到底是谁荒废了?他该干的事便是听她吩咐做事。她从前向来是将果然居放在第一位的,可如今掺和进这办案的事情中来,竟已数日不曾过问药堂的事了。
那邱陵有什么好?先前被迫查案也就罢了,如今哪里值得她放下自己的生意屡次犯险?
李樵没说话,继续低着头。
一直旁观两人神色的陆子参此刻内心莫名一阵窃喜,当下面带几分得色地看向那少年。
“哦,对了。我家督护常要连夜审案,若是有需要秦姑娘的地方,她今夜怕是都不能回去了。”
李樵瞬间抬起头来,浅褐色的眼镜中多了几分那日闯府院时的凶光。他身旁那匹黑马惊了惊,嘶叫着退了半步。
然而下一刻,女子已一把抓住了那马的辔头,随即将马牵回少年手中。
“别磨蹭了,天色晚了村头的路可不好走。”
少年的身形僵了僵,但终究没有动作,只定定望着她。
秦九叶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方才那股气散了些,心底竟莫名生出一种类似“抛家弃子”的愧疚感。可她一旦察觉到了这种感觉,反而更加想要逃离。
她狠了狠心转身要走,突然便被人拉住了衣角。
秦九叶回过头去,便看到那少年毛茸茸的头顶。他仍低着头,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透着一股艰难。
“你、可不可以……”
“什么?”
“可不可以……”
但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后半句话。
李樵抿了抿嘴唇、松开了手,随即转身牵着那匹黑马退开了。
秦九叶有些莫名其妙地立在原地,就在她张了张嘴想要追问什么的时候,那少年已翻身上了马。
黑马一声嘶鸣,高高扬起的前蹄重重落在陆子参面前,下一刻李樵的声音从马背上传来。
“我且提醒陆参将一句。我阿姊上次从督护府院回来的时候可是摔了一身的泥,这一回若再是如此,可就不是亲自登门拜访那样简单了。”
陆子参闻言不由得一抖。
苏凛那日紧跟着秦九叶离开,想必是在回去的路上使了些手段。彼时他便提醒过督护那苏凛没安好心,现下他又怎会听不出李樵话里话外的嘲讽警告之意。
可此一时、彼一时,人总不能老是揪着过去的事不放吧?
然而他还没想出如何回应这一句,那少年已经夹紧马肚扬长而去,当真是一点情面也不打算给他留下。
但不管怎么说,督护交代的事他办妥了、人他也留下了,这一局他总算是扳回来了,也不算平白受了一股子闷气。陆子参如是这般安慰着自己,一抬头却见秦九叶正眼巴巴地望着他,脸上挂着点讪笑。
“话说陆参将方才提起的这连夜审案……是否得另算价钱啊?”
对方一句话的工夫,陆子参突然便从方才那种洋洋得意的自我感觉中清醒了过来。
他到底在做什么?这抠门掌柜只惦记那点银子,压根没往别处想。何况督护自己还没发话呢,哪里值得他在这里争来争去?罢了罢了,就当是她对这案子有些见解,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早日结案。
身旁的女子还在不停追问,陆子参一边点头敷衍着,一边转身牵上马,脚步匆匆地向郡守府衙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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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到了郡守府衙的时候,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府衙后门静悄悄的,樊统只留了个眼神机灵的衙役在门口候着,见到秦九叶和陆子参便立刻将人带了进去,末了还将门关好,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秦九叶见状,心中已有些了然。
她估摸着苏凛被抓一事还是在暗处进行的,一来是不想城中有心人借机再起风浪,二来也是不想惊动那苏凛背后之人。
但若按此理说来,这事理应秘密进行到底,将人关在督护府院才是最牢靠的选择。又或者现下选择将人关在郡守府衙,实则也是邱陵的另一种试探。如若此后不久便走漏风声,那便可以判断樊统其人同苏凛背后之人也已相互勾结。
秦九叶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前方那带路的衙役便停下了脚步。
“前面就是地牢了。樊大人吩咐过,除了督护的人,其他人都不得跟下去。小的就送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