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止。黑暗中,你闭着眼睛,只不时抽噎。谢问东轻柔地帮你擦眼泪。 你带着鼻音问:“……什么。” 他探了探你的额头:“睡吧,睡醒就退烧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接下来的一周你都卧床不起。大部分时间在昏沉沉地睡觉,偶尔被谢问东扶起来喂一点粥或药,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里,你会盯着空中的某一处发呆。 你吃了药反应迟钝,过了许久才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哦。”你说,“好。” 你睡得并不沉稳,中途醒来,谢问东有时在,有时不在。你能感觉到他很忙碌,不断地进进出出,往家里搬东西。 等你恢复了精神气,准备好次日去上班,家里的变化已经超出你的想象—— 原本空荡荡的冰箱满满当当地塞着食物——上层是上百颗鸡蛋,新鲜蔬菜和酸奶,火锅底料,以及一部分猪肉、牛肉、羊肉。冷冻层是更多的猪肉、牛肉、羊肉,空运来的三文鱼、罗氏虾、雪花牛排、鲜牛肋条等肉类和海鲜类。此外,还有肥牛、虾仁、虾滑、巴沙鱼、毛肚、牛肉丸、午餐肉、鸭肠、掌中宝、黄喉、腰片、千层肚等火锅食材。 映入眼帘的是两根晾衣绳,上面挂满了香肠和腊肉。地面被占满,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十几箱牛奶一路顶到天花板,装面包的大箱子有整整八个,抽纸靠墙站了一排,沐浴露、洗发水、护发素按箱排放。另有三个长宽高超过一米的大箱子,装满了薯片、辣条、凤爪、巧克力等零食。还有一些不易坏的蔬菜,比如土豆和萝卜,也放在这里。 西藏银保监局、央行拉萨中心支行、分行办公室向不同部门的联络人对接群中转发同一条消息—— 彼时疫情已难控制,青藏高原——中国最高最寒的最后净土,终于也向疫情低下了头颅。 你说:“明天不用上班了。” 你望向楼下,车流拥堵而缓慢,所有车的目的地只有一个——超市。 你说:“谢兄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你说:“谢兄不提前告诉我,是怕我不同意你住下么?” 你们一同来到阳台,绕过地上的帝王蟹与鲍鱼,趴在栏杆上看向楼下。超市的长队排了近两百米,手拿购物袋的人们焦急地向前张望。门口的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声音嘶哑地一遍遍强调:“不要慌,大家不要慌,粮食和食物的库存还很多,排队慢慢来……” 你想到张爱玲,想到上世纪战火纷飞的香港。即将登船的范柳原在轰炸之下留在了香港,在废墟与炮火中,在物资匮乏与生命难测中,与白流苏做起了夫妻,如同世上任何一对最普通的夫妻。战火打乱了他们,亦成全了他们。 你说:“你如果提前告诉我会封城,我会主动邀请你来我家住下。” 你看向他,认真说道:“谢兄,你什么都好,但做饭很难吃,我怕你一个人在家会毒死自己。” “如此,多谢顾兄收留。” 21:50,太阳终于缓缓落山,最后一缕光亮消失后,路灯亮起,人群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