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冒犯(2 / 2)

以他的打算,是要明天一早以出游为名,沿途查探,没想到她竟出了这么个主意。情人之间拌嘴吵架并不罕见,她脾气大,一言不合就要翻脸,节度使府上上下下也都知道,况且情人吵架,外人也不好细问。她这个主意合情合理,又切合各自的性情做派,比他的主意好得多。

从前他总觉得她狡诈,是他错了,她不是狡诈,是聪慧,绝顶无双的聪慧。眼中透出笑意,裴恕加上一鞭,疾疾追着。

三更近前,王十六在浅眠中,听见外面敲门的声音。

是裴恕。哪怕还没睁开眼,哪怕连声音都不曾听见,便已知道是他。王十六披衣坐起,周青果然隔着门回禀:“娘子,裴郎君来了。”

“进来吧。”王十六匆匆将氅衣穿好,拉开了门。

满屋子暖香气,拂面而来,裴恕心尖一荡,看见她睡后微微绯红的脸,目光朦胧,落在他脸上:“来得这么快。”

爱意突然挡不住,这一刹那裴恕极想拥抱她,亲吻她,但只是默默退后几步,背转身,解下外袍。

王十六微微皱眉,有点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却见他把外袍在火盆上烤了烤,又对搓双手,捂了捂脸,这才向她说道:“好了,这下就不会有冷气扑到你了。”

让她突然想起薛临,从前冬天里他从外面回来,也会这样把自己弄得暖和些,才会靠近。鼻尖酸涩着,他走近了,带着眷恋的声音:“来了很久了吗?”

“半个时辰不到。”王十六转开脸,不肯让他看见自己突然泛红的眼梢,“没有人跟踪你吧?”

“陈泽带人追着,不过,都甩掉了,”裴恕看着她微露的侧脸,极想拥抱,可是又不能,在袖子里攥着拳,“你再睡会儿吧,我给你看着时间,四更咱们才出发。”

据王全兴所说,粮队已经走了三天,冬天脚程慢,推着粮车走得更慢,但怎么也有一两百里地了,他们最迟也得明天返程,今天还有一百多里地要赶,还有陈泽追着,能用的时间十分有限。

王十六看他一眼,他脸颊冻得冷白,鼻尖微微有些红,凤目里虽然看不出倦意,但眼白也泛着红,这些天殚精竭虑,一定很累吧:“你也睡一会儿,不歇好,怎么办事。”

“不妨事,”裴恕听得出她话里的关切,眼梢微扬着,“我一向少眠,还支撑得住。”

手里被塞进来一个枕头,王十六指了指外间的卧榻:“只剩一个时辰不到,你也别折腾着要房间了,就在这里眯一会儿吧。”

她进去里间,关上了门。

裴恕犹豫着,明知道于礼不合,但此时又舍不得走,门缝里的烛光突然消失,她熄了灯,大约又睡下了,心尖蓦地一热,裴恕终是拿着那枕头,默默在榻上躺下了。

闭着眼,却没有丝毫睡意。一向都是他来安排一切,但这次,全都是她安排,让人有些不习惯,但,心里又有异样的欢喜。甚至她不由分说,只将枕头塞给他,指了这卧榻给他,都让他欢喜。

他总想着成亲以后好好管束她,但也许,由她安排一切,由她管束他,是不是,也挺好。

里间。王十六翻了个身,她一向眠浅,稍稍打断就再难睡着,这次恐怕也不能例外。

眼梢依旧湿着,方才裴恕搓着手,抬眼向她笑着的模样,真的好像薛临啊。为什么现在一眼就认得出来他是裴恕,却还是不由自主,时时在心里模糊了他们两个呢?

外间静悄悄的,裴恕大约睡着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王十六闭着眼,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又到了那片混沌,她在奔跑,在寻找,找出口,找薛临。什么都找不到,触目所及只是茫茫一片,阿潮,阿潮,薛临唤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观潮。

如此清晰,如此贴近,王十六猛地醒来。屋里黑漆漆一片,门缝里透出外间的灯光,裴恕在外面唤:“观潮,该走了。”

王十六怔怔坐了一会儿:“好。”

这一天快马加鞭,追着粮队的踪迹一直向北,快要日落时,终于在一家客栈外看见了几十辆大车。

领头的车上捆着几个笼子,装着锦鸡、梅花鹿、猞猁等物,后面几辆车挂着风鸡、腊肉之类,乍一看,似乎是送年货的队伍,眼下临近年关,世家大族的田庄向主家送年租,路上多有这样的车队。

裴恕的目光看着地上的车辙,冬日里冻土结实得很,轻易不会留下印痕,但这院子里深深浅浅,到处都是车辙印。这些车子似乎装的是年货,但实际装的东西,远比年货重得多。

叫过郭俭:“确认货物。”

郭俭一晃就不见了,裴恕抬眼,慢慢看过押车的汉子。清一色身强力壮,二三十岁,此时指挥着车夫停放车子,遮盖雨布,几十个人分工明确,动作干净利索。

这些人,都是兵。他们动作标准,配合娴熟,唯有在行伍中受过正规训练,长期配合才能练出这般默契,寻常田庄绝不可能有这种人物。而那个押送头车的大个子。

肩宽背厚,颌下一部浓密的胡子,长相虽然跟中原人差不多少,但眼窝更深些,眸子里带着点淡淡的灰色。裴恕慢慢走近,忽地以突厥语说了句:“节度使有机密要事,让我跟你交代一声。”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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