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到极致,又从绝地中生出勇气,王十六坐直身体。怕有什么用,梦里她不能自主,但眼下,她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能被黑夜吓倒。
她得快些跑,她只有一匹马,总会有累的时候,裴恕却有无数人马可用。得趁着马匹还有力气,能跑多远是多远,撑到天亮再想法子换马,她一定能逃掉的。
薛临绝不会无缘无故抛下她,她必须找到他,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身后极远处隐约有动静,是裴恕吗?他来得好快。王十六咬着牙,用力抽上一鞭。
马匹吃痛,发力狂奔,王十六牢牢掌控着方向。
快些,再快些。哪怕没有丝毫胜算,她也一定要闯一闯。
***
火光照出地上的马蹄印,不久之前刚留下的,向着成德方向,连绵不绝的印痕。
裴恕细细观察。步幅比起之前小了,片刻不停跑了两个多时辰,马匹已经累得狠了。她撑不了太久。
侍卫牵来生力马,裴恕换下旧马。
他很快就能抓到她了。
只是王观潮,你告诉我,抓到以后,我该拿你怎么办?
***
先前远处的动静越来越响,回头之时,隐隐约约,似乎还有火光,裴恕已经很近了。王十六再又加上一鞭。
马匹跑到了极限,口鼻中发出沉重的喘息,先前呼啸着的风声变得细微,她的速度越来越慢。
这样不行,她拖不了太久,马上就要被追上了。
黑暗之中影影绰绰,一片更黑的影子,是路边的社林、社庙。前面不远是条岔路,白天经过时她留神看过,一边通向成德,另一边通向河东。
她应当去成德,薛临多半回去了那里。
王十六打马奔向去成德的道路,又跑了一阵,急急勒马。
身后的动静已经很近了,近到足够分辨出是马蹄声,很多匹马。除了裴恕,再没有第二个。
她单人匹马,跑不过他。
跳下马,跟着一鞭子抽过去,马儿骤然失去了负担,撒开四蹄驮着空鞍跑走了,王十六折返身,向岔道口飞跑着。
裴恕肯定猜得出她是要去找薛临,薛临在成德,那么她就会去成德,她的马蹄印也印证了这点,有这些证据,足够引着裴恕从这条路上追。
声东击西之法,薛临也曾教过她。
快点,再快点,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王十六咬着牙提着裙子,拼着力气狂奔,冲过了岔道口。
现在,她在通往河东方向的路上了。在河东境内走上一阵再折返向东,也能到成德,只不过要多绕几天路,但若是能摆脱裴恕,辛苦些也值得。
疲累到了极点,腿沉得几乎抬不动,王十六强撑着向社庙跑去。
强弩之末,撑不了太久,而且此时相距太近,越多动作,越容易被裴恕发现,不如先在附近找地方躲起来,等天亮了弄匹马代步,那时候裴恕也走了,她再好好筹划。
王十六终于跑到了社庙跟前,大门紧紧锁着,挨着社庙是一片种植松柏的社林,虽然也能藏身,但,总还是不够隐蔽,最好躲去庙里。
卷起裙子缠在腰里,爬上靠墙的松树,跳上墙头。围墙比客栈的高得多,黑乎乎的看不清下面的情况,墙里也没有东西可以借力,王十六听着越来越近的动静,终是一狠心,跳了下去。
脚踝上一阵锐疼,下面是鹅卵石铺成的路径,她扭伤了脚。
***
裴恕纵马穿过岔路口。
火把照得半边天空亮如白昼,四周的一切纤毫毕现,夜里重又上冻的土地,地面上她留下的马蹄印,不远处黑魆魆的社庙社林,另一边岔道上,指向河东的路标。
白日里走到此处,她说南山脚下也有社庙,社日里乡民们过去祭祀,她就在山顶上,听着底下遥遥传来的鼓乐喧闹声。
那时候他想,她从前,过得很孤独吧,以后他会好好弥补,带她去一切热闹繁华的地方,他不要她再躲躲闪闪,她是裴恕的妻子,地位尊崇的宰相夫人,她值得上世间最好的一切。
现在看来,分外像个笑话。
侍卫们追着马蹄印,催马向前跑着,裴恕忽地勒马,接过火把,细细检查。
这马蹄印,比先前的浅,步幅又大了些,就好像突然之间,马匹恢复了体力。
这里恰巧,又是通往河东的岔道。
叫住张奢:“你带一队人,顺着蹄印往前追。”
声东击西之法,薛临惯用,她与薛临青梅竹马那么多年,自然也会用。就好像他,被她骗过太多次,对于她的手段,到底也多了几分了解,一眼就看出破绽。
多么可笑,就连受骗这件事,也有自己的熟能生巧。
调头往岔道追去,社庙被火光照着,拖在身后放大的影子。围墙高高,遮挡着内里的一切,裴恕沉声道:“包围社庙。”
***
王十六穿过正堂,忍着疼,一瘸一拐往角落的柴房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