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唯太阳与人心不可直视, 天灾害人,但其产生的影响,却不会随着天灾结束而结束,那些灾难中紧绷的神经、脆弱的人性,也都随时有可能变成炸弹。 刚才我断断续续的看了三个小时的太阳,可是我依然不敢直视人心。 比如之前在物资分发点的骚乱,再比如更早的时候,那些把我挤进地下室的避难者为了活命、将落在后面的人拒之门外。 而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些脆弱、敏感的部分,让劫后余生的灾民们,自觉主动的将伤亡扩大,直到伤亡超过某个阈值、进而引发“梦境坍塌”。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食物、饮水、医疗……甚至是住宿,在灾难刚刚结束的十几个小时之内,往往都是极其紧张、也极易引起矛盾的。 “凭什么他能睡帐篷,而我就要躺在地上?” “凭什么游客可以被送走,而我只是住在附近的镇上、却没有车送我回家?” “凭什么我的体重有两百斤,却要和那些连一份三明治都吃不完的孩子、领取同样份额的物资?” …… 一句句“凭什么”的背后,是一次次难以开口的“不公平”。 它们集合起来便会形成怨念,逐步蚕食灾民们仅存的理智,慢慢将那些怨念发酵成心理层面的沼气——到了这个阶段之后,爆燃只需要一根“火柴”。 “给我!” 我当着几十个本地灾民的面,从一名十几岁的孩子手里,抢了他刚领取到、准备拿给妹妹的三明治,并用力把他推到了一堆碎石上。 看着他愤怒却又畏惧的眼神,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丝愧疚——但也仅仅是一丝而已,毕竟这里只是“梦境”。 有几个正直的灾民来阻拦我,可我刚刚“死”过一次恢复了身体,对付这些吃不饱的灾民简直轻而易举。 随手将几人打翻在地,我举着抢来的三明治嚣张叫道:“都看清楚了!我是来度假的、是给你们送钱的!现在遇到这种事,我也有权利优先享受这些资源!” 说完,我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又把剩下的扔到地上踩烂:“这是给人吃的吗?我家垃圾桶里发酵三天的剩菜都比它好吃!我要吃烟熏三文鱼!我要喝Aquavit!” 几声嚣张的叫喊过后,我终于如愿以偿的挨了一拳。 把松脱的牙齿吐到那人的脸上之后,我把血在脸上胡乱一抹、又捡起地上踩烂的三明治,边叫着“当地人抢游客食物”、边跑向远处的游客聚集区。 没错,这是一个非常低劣的挑拨离间,但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本地人和外地人、甚至外国人的矛盾一旦挑起,就没有人会坐下来慢慢讲理。 于是一场混战就这样爆发了。 从最初的双方一共十几个人、发展到几百人互殴只用了五分钟,而在十分钟后,这场混战几乎波及到了半个安置区,后面加入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 海岸警卫队想要阻止,可比起现场的灾民来说,他们的人数还是太少,而且无论他们如何的保持中立,都会被有心之人——也就是我——歪曲成对某一方的偏袒。 十五分钟后,伴着一声巨大的枪响,人群中一个游客打扮的男人倒地身亡。 还不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不知在何处的陈禹含、就立刻尖着嗓子大叫起来:“他们开枪了!他们对游客开枪了!” 轰—— 混战中的人群一片哗然,这场大型互殴也彻底升级成了一场“战争”。 砖头、钢管、私藏的枪械……所有人都在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竭尽所能的杀死身边的同类。 死者和伤者成片成片的倒下,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到波及,只能看到大片的地面被血染红,那种令人作呕的浓烈腥甜,甚至一度盖过了超级龙卷风留下的味道。 “这跟你说的不一样。” 陈禹含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冷冷响起:“你说他们听到枪声会怕、会吵着要离开这里,而当年没发生过这种事,这种超出‘剧情’之外的情况就会引起坍塌。” “计划没有变化快。” 我看着不远处的“战场”轻声回道:“这些人的状态,比我预想的还要脆弱……” “真的吗?” 陈禹含的声音又靠近了一点,同时还有一个坚硬的物体顶上了我的后腰——我仔细感受了一下,应该是我去“借”炸药的时候,顺手拿的那把枪。 “你真没预料到这一幕?” 陈禹含伴着上膛声一起问道:“还是你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怕我不同意才骗我的?” “……他们不是真人,只是一群‘伪意识’。” “所以你还是骗我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是。” 我不自觉的咬了咬牙,转身的同时握住枪口、慢慢抬高对准自己的额头:“这种威胁没意义,但如果你因为被骗、想要泄愤的话,可以开枪。” 陈禹含没说话,稍有些苍白的脸上满是愤怒,握住枪柄的手指,也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可她最终还是没有开枪。 “下次别这样了。” 陈禹含松开枪柄,神色复杂的抱着膝盖坐到地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但我给自己的理由,是你不想让我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我……” “不管我猜没猜对,把你真正的理由永远烂在肚子里。” 陈禹含突然抬头瞪了我一眼,接着又叹了口气重新低头:“别动摇我对你的信任,至少在‘梦境’里,我能信任的就只有你了。” 看着神情落寞的陈禹含,我忽然涌起一阵淡淡的愧疚,这里是“梦境”,陈禹含作为一名资深的观察者,我相信她已经做好“为了调查而杀人”的心理准备。 但这种心理准备也是有限度的,比如她之前炸死73人之后、就因此产生了负罪感,而她刚刚那一枪导致的冲突升级,将直接导致上百、甚至几百都不止的死伤。 我知道这超出了陈禹含的“心理准备”,所以我欺骗她的真正原因,是我知道一旦说了实话、她就肯定不会这么做了。 换句话说,我在明知道后果的前提下利用了她,而且是欺骗式的利用了她。 不过这是值得的。 在我准备真诚道歉的瞬间,周围的光线突然转变成了一种压抑的暗红。 接着我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终于看到了我期盼已久的那一幕。 太阳流血了。喜欢十一个疯子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十一个疯子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