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被这个答案说服了,脸上出现一抹欣喜,他快步走上前想要抢夺陈恕手里的刀,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那你也不算白死了,看在你还能为我提供一点生命力的份上,我可以大发慈悲让你和庄一寒死在……”
“扑哧——!”
原本奄奄一息的男人忽然毫无预兆抬头,攥紧手里的匕首朝着蒋晰咽喉快如闪电割去,然而伤口中涌出的却不是血液,而是数不清的绿色光点,只见它们争先恐后朝着夜空奔涌迸发,就像萤火虫越散越远,暴露了对方并不是人类这个事实。
蒋晰惊愕瞪大眼睛,慌张想要捂住自己的脖颈,然而却怎么也按不住汹涌外流的生命力。
“嗬……嗬……”
蒋晰因为呼吸困难,胸膛发出了老旧风箱般的声音,他满脸恨意想要去抓陈恕,然而身躯却越来越沉重,最后轰然一声倒在了雪地里。
“砰——!”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他就像一个放了气的干瘪气球,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渐渐萎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瘪了下去。
【警告!警告!生命体严重受损!请及时补充能量!】
【警告!警告!生命体严重受损!十秒后将自动开启休眠模式!】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急促的警告声,在天际盘旋,刺得人头晕目眩。
陈恕却理也不理,他捡起断了刃的匕首踉跄走到蒋晰身边,然后跪在地上狠狠朝着对方的脖颈刺了进去,一刀又一刀,直到这具用来伪装的人类皮囊彻底毁掉。
然而蒋晰脖颈里面不是属于正常人的骨骼结构,而是一枚浅绿色通体透明的芯片,因为太过脆弱,所以被藏在咽喉这个至关重要的地方。
但现在失去保护,一把断了的匕首也能轻易搅碎。
陈恕不知道自己刺了多少刀,直到动作已经麻木的时候,这才慢半拍顿住动作。
【警告!芯片受损,数据即将溃散!】
这道低沉的声音从夜空中远远传来,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与神性,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仿佛也给蒋晰彻底宣判了死刑,只见他的身躯在陈恕眼前轰然溃散,变成了一堆绿色的神秘数据散落四周,最后越来越透明,青烟般了无痕迹。
风吹落雪,地上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无声宣告着刚才发生过什么。
陈恕怔怔抬头,却看见远处漆黑的道路传来一片刺目的亮光,刺耳的警报声划破长夜,原本空荡寂静的大桥忽然涌来了数不清的车,警车、救护车、刚才驶走的那辆货车,还有……
一辆熟悉的黑色汽车。
谁也不知道庄一寒怎么会赶来这里,他打开车门看见眼前这一幕,惊得脸色煞白,反应过来立刻就要往陈恕这边跑,声音带着深入骨髓的慌张和惊惧:
“陈恕!!!!”
然而警察却飞速拉起警戒线把他们拦在了外面,就连庄一凡和薛邈也死死拽住了庄一寒,极力劝说着什么。
无论是陈恕满身鲜红的血迹,还是离他附近不远处那把情况不明的枪,都让警察警惕着不敢轻举妄动,反而极力往外疏散人群。
他们一边小心翼翼靠近现场,一边试图和陈恕交涉,想要判断他的精神状况是不是正常,然而陈恕却一句话都没说,而是弯腰捡起那把早就没有子弹的空枪,用手撑着艰难站起身,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翻上了护栏。
庄一寒见状更是心神俱裂,拼了命想要往前冲,他只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害怕前世的那一幕又在眼前重现:“陈恕!!你疯了!赶快下来!!”
陈恕此刻却什么也听不见了,耳畔嗡鸣声不断。
他摇摇欲坠地站在桥边,抬头时却看见眼前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身躯盘旋着的黑蛇,对方用那双猩红瑰丽的眼眸盯着他,嘶嘶吐出蛇信,这次没有嘲笑讥讽,也没有低沉蛊惑,而是不解:
【为什么?】
陈恕抬手擦掉脸上的血:“什么为什么?”
他一说话,嘴角就开始往外溢血,整个人看起来像个穷途末路的疯子,而警察顾及着他手里那把不知真假的枪,迟迟没有上前。
【我早就说过,不建议你杀他。】
在很久很久以前,薛邈生日宴的那个晚上,陈恕就曾经问过它,该怎么杀了蒋晰?又该如何改变庄一寒的命运?
黑蛇告诉陈恕:
【蒋晰是庄一寒安稳人生的闯入者。】
【因为蒋晰的出现,庄一寒原本的命运轨迹才会受到干扰,变得痛苦不堪,只有他死,对方的生活才能重新回到正轨。】
【不过我并不建议你杀他,寄生者的存在太过特殊,天生就带有不祥的诅咒,如果你杀了他,作为结束他生命的因果之人,你也会跟着一起消失。】
【你和蒋晰死后,世界会自动清除所有关于你们存在过的痕迹和记忆,庄一寒也会忘掉你们。】
黑蛇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所以它不懂陈恕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去杀了蒋晰,猩红的蛇瞳缓缓扫过陈恕身上大片溢血的伤口,夹杂着意味不明的叹息:
【人类,你的肉体损毁,很快就要死了。】
【你当初明明说过,不会杀蒋晰的。】
它自认为了解人类的欲望阴暗,然而有时候也会为他们自相矛盾的举动感到不解。
陈恕闻言一边吐血一边笑,俊美的脸庞血迹斑驳,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他望着黑蛇,目光得意,仿如同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终于说出心里话:
“我骗你的……”
他低声道:“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恨庄一寒……”
那是他人生最无助时将他从深渊中拉出的人,爱得刻骨铭心,辗转反侧,又怎么会恨呢?
陈恕可以恨自己贫穷的原生家庭,恨自己的一事无成、平凡卑劣,却永远也没办法去恨庄一寒——
那个供他上学,帮他父亲治病,亲手教他画画、弹琴,将他拽出深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