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杀他?”
这间供奉佛像的隔间实在太暗了,厚重的帘子一层一层垂下,在楚陵惊艳绝俗的面庞上留下一道割据的阴影,等再睁开眼时,他往常温雅的瞳仁此刻如同白纸被墨水浸染般,一点点幽暗起来,唇角弧度意味深长:
“现在有人比我更想杀他。”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自己双手沾血?
“崔琅现在对本王还有用处,你不是想得到他的痛苦吗,三日之内,我必然让你得偿所愿。”
【三日?你确定?】
黑蛇闻言身形凭空移动,瞬间出现在楚陵的肩头,它嘶嘶吞吐着猩红的蛇信,对这个答案感到了几分兴奋,天知道它多少年都没遇见过这么敬业的宿主了:
【如果你真能做到,说不定能打破历史记录。】
楚陵虽然不太明白它嘴里的那些新词是什么意思,但大概也能猜到几分,他垂下眼眸问道:
“怎么,你以前和很多人做过这种交易?”
往事不堪回首,黑蛇一点都不想提起前面那两个坑爹货,幽幽叹了口气,复杂开口:【其实纵然强大如我,也有遇人不淑的时候。】
它说着用尾巴尖拍了拍楚陵的肩膀,画了一个大饼:【总之你好好干活,我不会亏待你的,等任务完成之后,我可以告诉你一个……】
它话未说完,屋门忽然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黑蛇也意识到现在和楚陵说这个或许还不是时候,看了眼来者,身形顿时化作一股黑烟消失在了空气中。
整个王府也只有闻人熹敢如此放肆,他大步走到佛堂隔间,第一眼看见的先是那把被供奉在神龛上的匕首,其次是隐在香雾后方眉目悲悯的观音像,不禁冷冷勾唇,声音低沉讥讽:
“我这柄匕首自上战场以来便杀人如麻,饮血无数,怎么,王爷自己做菩萨不够,还想让这把刀立地成佛么?”
闻人熹快气死了。
他费了多少心思,下了多大的毅力才决定帮楚陵把那几个眼线揪出来?这是多好的立威机会,结果对方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把人给放走了?!
楚陵哪里看不出闻人熹是生气了,他起身走到对方面前,衣襟上还沾染着淡淡的檀香,说话温声细语,眼底藏笑,带着几分劝哄意味:“还在生气?”
闻人熹冷笑吐出两个字:“不敢。”
楚陵今日心软,等以后真的吃了亏就知道后悔莫及了,自己也是闲的,干嘛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语罢将垂帘用力一甩,转身就要离开屋内,却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落入了一个熟悉温热的怀抱,楚陵微微偏头,贴着闻人熹微凉的耳畔缓慢摩挲,声音低低,带着几分隔世般的恍然,又藏着几分微不可察的病态:
“阿熹,本王就知道,这世上唯有你一人是真心对我好的……”
闻人熹闻言身形一顿,却不是因为楚陵的动作,而是对方异样的语气与情绪,他一时间连挣扎都忘了,皱了皱眉,错愕问道:“你怎么了?”
楚陵不答,而是毫无预兆吻住他的唇,然后步步朝着内室走去,直接将人压在了床榻间,动作温吞凶狠,一度吮得舌根发麻。
闻人熹急切偏头想要喘息,却被楚陵扣住后脑用力加深了这个吻,挤尽了肺腑间的最后一丝空气,他终于忍不住狠狠咬了对方一口,低声恼怒道:“你发什么疯?!”
唇上陡然传来一阵刺痛,让楚陵魔障般的情绪终于清醒了几分,他闻言动作一顿,舌尖尝到些许血腥,抬手碰了碰唇瓣,果不其然看见一抹猩红。
楚陵不怒反笑,抵着闻人熹的额头轻声问道:“是不是弄疼你了?”
闻人熹心想这是疼不疼的事吗?他明明感觉楚陵刚才在发疯,暗沉的眼眸危险眯起,盯着楚陵意味不明问道:“怎么,走了个崔琅就把你刺激成这样?”
除了崔琅,他想不出第二个导致楚陵如此反常的缘故了。
“崔琅?”
楚陵低声咀嚼这两个字,不置可否,只见他忽然将脸懒懒埋入闻人熹颈间,因为看不清神情,低哑的声音很容易被误解成黯然失落:
“本王是不是太过没用了?否则崔先生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果然是为了这点破事。
闻人熹目光冷冷,眉眼间的懒散很快被戾气取代:“他做出这种事是因为他狼心狗肺,关你什么事,说起没用也是他最没用,办这么点事都能被本世子发现!”
“唔,倒也有理。”
楚陵轻轻一笑,仿佛是被这个理由哄好了,又勾着闻人熹的下巴吻了一通,直把人亲得迷迷糊糊,晕头转向,他低沉蛊惑的声音在帷帐内响起,黏腻的仿佛要拉出丝来:“今日之事多亏世子机敏,否则本王定然要在宴会上被父皇问责,国师掐算对了,本王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娶到世子这样的人中俊杰……”
狗男人,就会花言巧语!
闻人熹暗自咬牙,拳头紧了又紧,然而一看见楚陵那张故作可怜的漂亮脸蛋就什么气都发不出来了,最后只能挫败往床上一躺,自己把火气憋到了肚子里。
萧犇恰好推门进屋,因为有急事禀告就没来得及通传,但没想到刚走到珠帘外间就听见了里面暧昧的声响,脚步当即一顿。
隔着影影绰绰的帘子缝隙,他清楚看见红色的帐幔间探出一只苍白且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朝他挥了挥,食指上带着一枚银底镶嵌南红的古朴戒指,赫然是楚陵常戴的那枚,声音暗哑性感:
“退下吧,外面不用你伺候了。”
外面不用萧犇伺候,那就是让他离开王府去跟踪该跟的人?
萧犇当即心领神会,抱拳无声退下。
夜里,梆子响过三声,正是所有人都熟睡的时辰,负责巡夜的更夫拎着铜锣走街串巷,然而刚刚到清平坊附近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他心中一惊,连忙藏到巷子拐角,却见一名身着青衫浑身是血的男子正跌跌撞撞四处奔逃,而后方跟着一队策马疾驰的士兵,为首者恰是负责值守坊门的不夜司副指挥使燕东楼,刀剑鳞甲碰撞的动静在黑夜中格明显:
“快追!别让他跑了!”
“留活口!”
“不必!诚王殿下说了,此人乃是反贼,抓到直接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