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三更,西溪村保正王旦屋门忽被叩响。
「叩」、「叩」。
门外立着一名陌生人,戴斗笠,笠下绑着红头巾。
王旦心中惊疑,开门看时一生面汉子,手持梢bAng,腰挎朴刀,红头巾隐隐侧绣「灵官」二字。
王旦强堆笑脸:「哎哟!秋收尚早?灵官山的大人缘何夤夜来访?」心里深知这夥强人无事不访,此番到来必有索求。
汉子右手出示一块黑铁腰牌:「俺家老大最近有大买卖,让俺下山急徵钱粮。」这右手虎口却有两点灼疤。
「原定秋收才要的三成粮米,并上二百贯铜钱,限你三日备齐。」
「二百贯……这这这……」王旦瞠目结舌,口中结巴。
一贯铜钱足以整户人家的一个月吃用。西溪村不过百户人口,二百贯便是全村两个月的吃用,数目之钜断了全村生路。
「小村穷苦,砸锅卖铁也凑不出啊!劳烦大人回灵官山,与金刚大王求求情……」
喽罗鼻嗤冷气,斜视:「老大定下的数,谁敢说情去?不如俺带你上山,你自个说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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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王旦眼珠急转,忽低声道:「大人……东溪村田亩丰饶,富裕远胜敝村。莫说五百贯,怕是千贯都拿的出!」
「何不向金刚大王建言,改去与他们借粮?」
「到时定是大功一件,赏赐──」
「嗤!」
喽罗面露鄙夷,重复道:「三成粮食,二百贯,三日备齐。」语毕,掩门离去。
喽罗远去,王旦面sE铁青,抓过茶盅愤然摔地:「狗娘养的灵官山,欺人太甚!」
「五百贯便是喂狗……也不填尔等贼窟。」
心腹庄客上前低问:「保正,要不……报官剿匪?」
「报官?」王旦啐沫:「上次那群杂碎拿了我银子,到现在事都还没办成。」
「更何况谁敢拿命去剿匪?只会装模作样走走罢了。指望他们不如指望母猪上树!官府只会b那群山匪更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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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王旦面露凶光,唤来两名亲信。
「阿狗!去密室速取二十贯,追上那厮,只说筹措钱粮须时日,求他宽限几天。」
「阿汪,找到姓解那厮,跟他说帮我处理掉这麻烦,先前的交易老夫可以再让利一成半。」
王旦Y鸷地望向东方夜sE,盯着那看不见的东溪村,彷佛要穿透黑暗:「这祸水……需引到晁盖头上。」
烈日当头,郓城县粮栈前,二十名庄客汗如雨滴地将一袋袋粮食搬运上牛车。
一声尖嗓吆喝着:「手脚麻利些!臭汗莫W了粮食!老子可不想吃到你们的汗SaO!」
此人身高至多五尺三寸,头缠破布头巾,贴块狗皮膏药,两撇鼠须,一对门牙如鼠,只穿粗麻背心与草鞋。
正是东溪村上一闲汉──白胜。
他摇着破蒲扇,凑到正扛粮的h雨身旁,谄笑道:「h哥啊!先歇歇!歇歇!」殷勤地替他搧风。
「你那套拟兽拳打的是越来越JiNg熟咧!」手中b划着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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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h雨放下粮袋,抹了汗:「白大哥,你年长我十来岁,称我h哥,怪不对劲的。」
这白胜也毫不客气,随竿顺爬:「这样啊……h小弟,那你啥时也教教胜哥?」
「每次替晁大哥押运粮车,心里都直打鼓,就怕遇上翦径强人。」缩着脖子左顾右盼。
h雨笑笑不语。
三个月的日子里,每日苦练拟兽拳,就盼望武艺小成,能出门闯荡寻找兄弟。豕、熊形因T格所限再难寸进,然而虎形却隐隐似要冲破一层无形桎梏,这桎梏又似一道深涧,有朝若能虎形跃涧,武学之途必然更宽阔。
每辆牛车终於满载,足有三百袋余袋,一百石之数。
众人喘息甫定,围坐歇息,聊话家常。
h雨略忐忑地打听:「白大哥,这是我第一次离庄押粮。你押粮多次,各线路来往无数,有没有遇过强人啊?」
白胜拍拍x脯:「不是我吹牛,老子运粮少说也有十来次。别条道不敢说,这郓城到东溪村的官道上,绝不可能有强人。」
「毕竟这条道上,谁没听过我蔽日鼠的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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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注意!是遮天蔽日的蔽,表示我只手遮天啊!」说到激动处,站起身子,瞠目露齿地举着蒲扇好似想盖住天。
旁边一个老庄客笑道:「休听他胡吹大气!谁不知俺们东溪村晁保正与郓城县朱仝、雷横两位都头交厚?这粮队定期往来,绿林道上谁不晓得?」
庄客忽然眼如弯月,笑咪咪道:「倒是有一回,风雪阻路,寄宿在破庙,夜里听得异响,黑影窜动,惊得这白胜跳将起来,冲出屋外一阵乱砍。
「你猜怎麽着?砍的不过是田里的稻草人。」
「而那黑影不过是一只小野狐,在慌乱中竟被他踩Si了!」
「事後保正还是赏他一枚破玉佩,说什麽:能惊走野狐也是好的。」众人哄堂大笑,只有白胜脸面胀红。
这白胜本事平庸、胆小畏事,亦不会逢迎拍马,偏偏极得晁盖信任。
这「避日鼠」的浑号,实是嘲讽他胆小如鼠,见不得光。
众人收拾一番,两人一车,一驾一护。十台粮车迤逦,踏上归程。
白胜与h雨共乘头车。他一手挽缰绳,一手摇着蒲扇,哼着乡里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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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白大哥,眼下不是秋收,为何要从郓城押运这麽多粮米?」
「每人每月吃六斗,一百石都够庄里吃上一个月了。」
白胜蒲扇轻拍他脑袋:「你小子傻!晁大哥庄客众多,仅靠农田收成,哪够嚼裹?隔三差五就得出外采买。」
「前番庄内走水烧掉不少存粮,所以此番要的急,b市价高出两成才凑足这百石──」
「白大哥嚼裹是啥子?」
「哎──就是衣食。」
转头吆喝:「後面的再跟紧些,莫掉队!」
「啸──!」鹤戾响箭刺破天空,惊得庄客心胆俱颤。
h雨失声惊呼:「有强人?」
箭音落定,前方两侧树林「飒飒」涌出近百号人马。各个红布蒙面,红巾裹头,持刀目露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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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红火头巾接连成片,放眼望去似燃烧森林的大火。
为首者立马张弓,动作乾净俐落,不似一般粗莽盗匪。
匪首不言,一旁的头目代为发话:「灵官山借粮,不借命。」「牛车留下,人命带走。」
h雨急问:「白大哥!怎麽办?」
却见白胜三魂飘荡七魄远去,牵着缰绳的手剧烈颤抖。
h雨强装镇定,抱拳扬声:「各位好汉!不知各位是哪路人马?」
「爷不是说了灵官山吗?」头目有些不耐烦。
「是……是…我们是东溪村晁保正的粮队,还希望高抬贵手,放我等生路!」镇定背後声音有些发颤。
「可以。」
「车留下,用走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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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虽口头答应,声音却带着狡邪,令人难以相信会守承诺。
h雨再看白胜,仍然处在惊惧中不可自拔,竟有腥臊热Ye打Sh了K裆。
前头几辆车的庄客警戒地聚拢,低声急议:
「要不咱把牛车给他们算了,保正不缺银子,但我们的命只有一条。」
「怕就怕他们车也要,人也要。」
「蹊跷就在明明自报山号,却是人人蒙面。我从未听过灵官山的强人会蒙面打劫。」
「况且这里离县城亦不远,哪有强人敢在官道上打劫?还刻意自报山号,深怕我们不知是哪路人马一样。」
你一言我一句,结论却莫衷一是。
h雨x1口气,壮着胆道:「我等冲撞罪该万Si,但此粮实是庄上救命粮。」
「好汉若肯放行,便是晁保正的朋友。保正必有厚报,还请诸位金盆打水银盆装,圆亮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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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倏!」一枝狼牙雕翎箭S至,深深钉入牛车的轭木,箭镞尽没。
「这是第一次警告,也是最後一次。」
「下车!」
众人还在顾虑犹疑时,方才还魂飞魄散的白胜却换上了那副市侩嘴脸。
不断点头哈腰,向队伍末端走去:「大王息怒!小的知道规矩,只要粮……不伤我的X命就好!」
「偷偷告诉您,咱要押运的根本不是粮米,真正好货都在最後一车里!」说话间,一手探进布篷,作势掀开──
霎时!不知从哪取出个描金漆盒,塞进怀里。
反手cH0U出朴刀,转身砍断轭绳,一个翻身越上调转牛只,狠狠地刺向牛T,那牛吃痛,发疯般往郓城方向狂奔。
此变陡生!不论敌我皆是一愣。
谁也没想到,这獐头鼠目的家伙上一刻还跟他们嘻笑打闹,下一刻会如此果决狠辣地弃同伴生命於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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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匪首率先回神,急忙下令:「追!夺回宝盒!」
立时分出三十人,前去追捕白胜。
白胜那作贼心虚、紧抱漆盒的模样,任谁都知道盒中定是藏了什麽稀世珍宝,价值必定远超百石粮食。
h雨拧眉望着白胜绝尘逃去,追匪眼中杀气腾腾。狠戾模样哪似只借粮而不伤X命?分明要杀人夺宝。
双方气氛愈发沉重如铅铁。
h雨假意再次哀求:「大王!好歹留一半粮……」话音未落──
眼神果决绽光,cH0U出朴刀砍断牛车轭绳,厉声嘶吼:「上车!」庄客们惊忙效仿,斩索上车。
群牛受惊向前急奔,十台粮车被遗留在後方。
响箭再发,匪首高喊:「一颗头一贯!一个不留!」众匪得令,如狼似豺从三面涌来。
h雨首当其冲,一手梢bAng格挡,一手朴刀劈砍。倚仗奔牛的冲势,朴刀轻轻一削便是血r0U横飞,梢bAng点戳正如雷霆万钧,有那不慎摔倒的匪徒便踏作牛蹄下r0U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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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虽奋力杀出,臂膀、腿GU亦添了数道血痕。
本该见惯血腥场面的匪徒,此刻却心胆俱寒,竟主动撤掉包围圈,隐隐有四散奔逃之势。
缺口一开,群牛奔腾,匪徒便难再合围。後方的庄客只要护住牛只,格开零星砍刺,便可紧随突围。。
眼见h雨将要脱困,第三支响箭啸破长空。
树林中赫然现出十骑兵,携标枪,策马追击。
剽悍JiNgg、训练有素,显是匪徒中的JiNg锐。
十骑!
但我方人困牛乏,对方以逸待劳……
此刻犹相距两百余步,然而牛力怎及马力?且不少牛只突围受伤,牛血沿途滴落,速度见缓。
追兵马蹄声却如鼓点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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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h雨急中生智,大喊:「撒钱买路!」将怀中所有散碎银两、铜钱奋力向後抛撒,庄客登时醒悟,赶紧纷纷解囊。
霎时间,银光闪烁,落下钱雨,这官道彷佛由银钱舖成。
果有数骑兵贪念大盛,立刻翻身跳马,争抢泥里的金银。手快则有,手慢则无,毕竟一颗人头才一贯,这些散碎银两随便捡几颗便不止这个数。
匪首勒马喝令:「混帐!不许捡!」却见他们满脸贪婪的捡起带泥银子塞入怀里。
「娘的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烂泥!」。
见此场景,其他人开始心生动摇,匪首急忙喝令策马再追。
距离已拉近在百步内,骑兵纷纷从马侧cH0U出短标枪,如狩猎畜生般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