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了番馆,零昌在房内坐定,悬着的心才暂时放下。 门被敲了几下。他猛地回身,就见老师推门进来了。 “世子,别忧心了。”李忠叹道,“我方才得了消息,明晚就要在相辉楼面圣。你听我的,不要多说,他们叫咱做什么就照做。捱过去,事就了了。” “照做。”零昌在他面前盘腿坐下,手揪紧了衣袍,“若是折辱我,那也就罢了。可可若是让我做不利于阿达、不利于我党项一族之事,难道我也要照做吗!” “那他们就没有摧残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儿郎与牛羊吗!”零昌尽力压低声音,“这怨怒我愿受,可凭什么” 零昌缓缓颔首。 第二日傍晚,零昌换上礼宾院送来的窄袖袍,受了李忠几句叮嘱,便跟随着鸿胪寺那边向相辉楼去了。 那是一处宽敞厅堂,天圆地方,四面为高座,往来皆显赫,明灯锦绣天悬。中有清浅水池,池上有浮舟。零昌进去时,正有一人散发于舟中快弹琵琶,其声明脆无比。有狂徒纵身入池,拨水舞剑相和,红绸四面垂落,其上皆是墨未干的题诗。 李忠闭目良久,神色沉醉,开口吐出二字:“风流。” 灭顶的喧哗盖过来,他陷在嘈嘈切切之中,仰头往向居中的高阁。 零昌只知那位陛下甚至还没自己年纪大,但兼文治武功,手腕了得,很能用人。他对此人有些好奇,带了些敬与疑,跟着来引路的侍者上了高阁之侧。 那几人作揖回礼,其中一个身着紫袍、手持竹杖者笑道:“这位便是西羌世子罢。请上座,我遣旁人拿酒来。” 他说着,目光落到那紫衣人身旁。 那是一块白石。 许鹤山见多识广,看零昌的眼落在孟汀腰间那白石上,立即反应过来,却也没说什么。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零昌望着孟汀道。 他话音方落,李鉴自阁中将帘一挑,踱出来了。身侧人皆下拜,零昌似乎在愣神,许久再转头看见他,急忙行大礼,道:“罪臣零昌拜见陛下。” “世子何罪之有。”他道,“寡人又何来你这个臣?” “世子还能记得,这是极好的。”李鉴眼波一转,回过身去,“今日这欢宴为你而设,是谢世子为我大豫同西羌间边境永远太平而入长安。待到滇零将承诺兑现,寡人必万里相送,助尔一统党项诸部,重开河西陆道。” 他站起身来,退至李鉴身后,还是忍不住去看孟汀。许鹤山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略微生出些疑心。他想和孟汀交谈,就见侯爷抱着臂只顾看李鉴,顿时没了兴致。 该说的话说完,李鉴便放下架子,眼光落到楼底。他才随意地向栏杆上靠去,一卷红绸就冲他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