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却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了。 大梦第七十九 许鹤山紧紧握住他的手,道:“快了。” 他很久没有这样注视过钱语洋了。岁月在这位三朝臣面目上刀削斧劈,而他分明记得钱穆此事还未到天命之年,不该如此老态。可这脉相就握在他掌中,告诉他,此人命不久矣。 许鹤山神思很乱。他已经许多年未如此时一般——脑中尽是纷纭的杂音,难以思考片刻。那只手的主人在渐渐丧失生气,他学了很久的岐黄术,对此无能为力,却能绝望而准确地感知到这一点。 “如此便好。” “恩师在此,怎么能谈倚仗于我。”何昶放下碗,退身下拜,“恩师不要忧心,安心养病,待明年必然万象更新。我大豫有钱阁老,必然山川海波平。” “好啦。”他道,“不必哄老夫,你快起来。我这几个学生,只你这读书人最纯良明理,怎么如今也会讲骗人的话了。” “无恩师,无今日。” 他说到最后,声音嘶哑。许鹤山拿了水,钱穆本已咽不下去了,此时挣扎着喝下几口,止不住地咳嗽。 许鹤山心痛如绞,拿汤勺的手僵直若枯木。他放了碗,继续将钱语洋的手握住,放到颈侧捂着,回身叫侍者把火炉推到最近处。钱穆望着许鹤山,用力回握许鹤山的手,抽出一指在他手背写画,开口无声道: “恩师,许大人。”何昶忽然起身,向门前走了几步。许鹤山方沉浸在那六字中,只听何昶道:“下雪了。” 这是长安此岁的初雪。 “那年风雪,”他回过身,高声道,“我与恩师,长安初相见。” 钱穆笑了,道:“我也记得,那是好大好大的一场雪。” 他踉跄一步,被紧随其后的孟汀拉住。 李鉴扑到榻侧。身上的雪遇热则融,将他弄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唉,无用。”钱穆道,“告诉太医都无用,告诉你这孩子又能如何——” “狸奴。” 钱穆道:“陛下说还需要老夫,老夫便留下来了。没有平泉草木,搏一个鞠躬尽瘁的美名,还是不错的。” “无憾了。”钱穆拉着他的手,声音渐低下去,“孩子,老夫有一陈情表,你过几日静下心仔细看。” 有道是,欲成天子,先杀帝师。 “陛下,我于表中说两税,你且作参阅,不必都实行。但江淮江淮丁身税着实着实可废。加之差役繁重,沟壑之患繁” 许鹤山在旁再也忍不住,掩住了眼。 他说不下去,剧烈地咳起来,血从嘴角洇出来。李鉴抓着他不放,被他一口热血吐在前襟,拿手一摸,尽是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