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步子向来坚定,零昌却能看出他摆动右臂时的不自如。入凉州城之日,守城士兵看到他的这张羌人脸,不由分说地放了一箭。孟汀当时刚将长枪交给手下,毫不犹豫地替零昌将那箭挡下——用他自己的肩膀。 零昌回过神,看到李忠从马上艰难地下来,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他急忙奔过去,扶住自己的老师。 “不会。老马识途,这马儿可是凉州的草中舟。”李忠说,“先入城吧。” 李忠大笑道:“木腿!” 李忠在地上一坐。他垂眼看着李忠把他的假木腿拆卸下来,再拿着新木杖一阵捣鼓,把他的一把老骨头弄得有点疼。 算来,零昌与其父母兄弟相处得不多,甚至和他这个老师更亲厚些。西羌世子身侧当然不止一个属臣,李忠却是一直跟到如今。除了骑马用刀,零昌的一切,都来自他的口中言。 过往纷纷落下。 零昌有些意外地抬眉,见他神色肃穆、不似一时兴起,却还是笑道:“老师还当零昌是小娃娃吗?我都这么大了,还听甚么故事。” 河西的星子要比关中的更明亮。 他抱着双臂,若孩提时一般靠在李忠身旁。安和地闭上眼。李忠定定地望着罅隙间的星辰,眼瞳映着明明灭灭的烛火。半晌,他道:“在很久远的时候,天地苍茫,在草原戈壁上有个胡族女子。” 这个名叫扎拉的女人,如同神一般庇佑着她的族人,让她的兄弟成为草原的王。可她却做了件错事——胡族的神女,爱上一个汉人! “那男人,”李忠顿了顿,“那男人是个战士,汉人中少见的勇士。他要保护手无寸铁的汉人农户不被马蹄践踏,他的手上有许多胡人的血。但神女还是留在他身边,给他生下子嗣,成了他的妻子。” 可这事还未结束。后来,战争又开始了,神女和她的丈夫、孩子失散,被带回了她所背弃的草原。 “大青山外,三十里,”李忠道,“就是云中城。但那时候” 李忠转头,看到零昌已经靠着他睡着了。他失笑,把外袍捞过来,给零昌盖上,探过身子吹熄了小灯。 零昌会摇头如拨浪鼓:“请老师指点!” 倘若胡汉真无别就好了。 “世子,孟大帅有请。”杨玄道,“有要事相商——关于何时进于甘州。” “侯爷,可是出什么事了?” “据信报,狼莫等一路后撤,竟退出了甘州。”他道,“我以为,其中必有可疑处。” 可按兵不动是行不通的。狼莫必须死,李正德必须被按住,西羌世子也必须到瓜州。党项王族尚未被李正德杀尽,被困瓜州,成了狼莫号令诸部的权柄之一。零昌只有将破除如此阻碍,才能践西羌王之位、有统河西之实。 他说完,有些心虚,补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