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事折磨人的点就在于皇帝下令抓了一批人进去后,便好似将这些事全都忘光了一般,开开心心过起了年。
当真应了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话来,所幸正赶上年节,宫中照例降了恩智,免了十来日的朝会,但凡有要紧国事,一律是写了折子递到燕郡王手中,再由其整理后呈报给皇帝,越是在这种时候,萧恪的地位便越是稳固。祁氏遭受重创,太子也跟着糟了冷待,一时间萧恪倒真有些力压东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苗头。
好好一个年,萧恪自己也过得不安生。朝中上下,无论是带话求情的说客,还是闻风而来的墙头草,亦或是摸不准皇帝脾性的昏货,一股脑得都往燕郡王府凑。要说京城哪里最热闹,还真非燕郡王府莫属,烈火烹油的繁盛之势,恰如曾经的祁氏。
齐帝自是不管底下臣子如何害怕不安,他年前又添了一双儿女和孙子辈,去年还新纳了一批年轻的妃嫔入宫,好不得意。
到了十五元宵这天,京中热闹非凡,皇帝才想起来降了道恩旨解了祁太尉的禁足。
终于能出府门的祁太尉第一件事却不是去东宫,而是直奔太子的岳丈韩国公家去了。如今的他在韩国公面前平白矮上三分,求人办事更是只能低声下气,可以说是将这几十年都没尝过的屈辱一并受了,但好在他还是见到了那个想见之人。
衣着朴素的青年一进书房内室就将头上遮掩的斗笠摘了去,旁边的侍从上前双手捧过后退了出去,而书房之外,韩国公府的精壮家仆将书房外围了个严严实实,绝无人能够轻易靠近书房。
祁太尉一见来人进来便恭敬地跪下行礼,还未开口,便被青年一句话堵了嘴。
“舅舅若是为了表弟的事而来便免开口罢。”
“殿下!犬子性子执拗叛逆,可断断做不出通敌之举,此举看似是针对祁氏,祁氏分明是要针对殿下您啊!”祁太尉言辞恳切,虽然他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但身为父亲,救子的心确是真真切切的,“殿下细想想,如今祁氏受创,殿下也被陛下冷待,究竟是谁得了好处?!”
一句句声嘶力竭,只差把萧恪的名字直接喊出来了。
萧定昊原本负手而立,闻言却转过身来,只是此刻他表情冷峻,没有半分担忧,更不见一点愤怒,冷得彻底。祁太尉看到外甥这个表情时,心头便隐隐冒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心中征兆成了真。
萧定昊听了祁太尉的一番‘肺腑之言’,却只是淡淡看了这个舅舅一眼说道:“舅舅自己也明白,幕后之人多半是冲着舅舅你和孤来的,他们拿表弟发作,便是要让我们自乱阵脚。你也说了云扬行事磊落,做不出通敌之事,便等节后三堂会审便是,孤若出手反倒教他们攀扯了去,不过称了某些人的意。”
听出了太子袖手旁观之意,急忙道:“殿下!臣不求殿下亲自出手,只求指一条明路,就当是看在皇后娘娘的情分上!”
“若不为母后的情分,孤今日便不会冒险来见舅舅了。只不过见了才发觉原是不该来的。”
“殿下!”
祁太尉只差磕头哀求了,萧定昊瞅着他这模样,不由长叹一口气,其中意味更多的是哀其不争。
“舅舅聪明一世,怎么这几年愈发被打压得糊涂了。此事发作在表弟身上,分明是有人冲着孤这个太子来的,你既知道背后有人坐收渔利,缘何跑来为难起孤来了。围魏救赵此时才是上策,至于云扬,若是真清白,不过就是受些皮肉之苦罢了,总不至于丢了性命去,舅舅可莫再糊涂下去了。”
“……臣、明白了!”祁太尉沉默良久后才咬牙应下。他何尝不明白这事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可若是如今的祁家还能与那人有一战之力,又何至于如此卑微四处企求他人伸出援手。他这个亲舅舅也早比不上韩国公这个太子岳丈了。
叱咤朝堂一辈子的祁太尉此刻好似苍老了好几岁,认清现实让他的心情格外沉重。到底是多年得意忘了自己不过是个‘臣’,而那个人终究是东宫储君,权衡利弊轻重,不过是帝王心术中最稀松平常的道理,是他痴念了。
“殿下保重,臣……去了。”
“舅舅安心回府便是,想必该做什么你心里已然有数。”
“是。”祁太尉如同一个牵线纸偶,痴痴应了一句,木然后退几步才转身退了出去,只是失魂落魄的模样显得格外苍老,离开时还一脚绊到门槛,幸好门外的小厮眼疾手快过去将人搀扶住了,才没让堂堂太尉在韩国公府摔个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