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晟都不必对户部的赋役黄册和鱼鳞图册,他问向郑尚书,“十年之内,可赋的田亩减半,人口也减了三成,可对?”
郑尚书惊讶地看向他,“崔郎中估得很准。”
崔晟就道:“北地因着鞑喇扰边,人口减了,还有迹可循,南地无战事,这两年也无甚大天灾,却比北地减的人口还多,这却说不通。
也不用查,减的田亩里两成的投献到了优免田亩里,另三成则是被占了田,一家子或是成了流民,或是做了佃户被隐匿下来,可对?”
“是这么回事。”郑尚书再次点头,“只优免田赋意在养士,历朝历代都以此为重,若动了这一项,恐使天下读书人无心向学,长此以往将无可用之才,会动摇国本,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崔晟又问:“据我所知,去岁国库入银连半年的花用都顶不上,照我才的估算,十年后再减半,大郢该靠何立足?”
郑尚书回不出话,申阁老等的神情变得凝重。
崔兰愔忽然问道:“前朝是没银子就加赋,各样的杂赋数不胜数,连养鸡子都要收税,或者咱们也学起来?”
学起来,然后走向覆灭么?没人敢应声,西阁里一片死寂。
崔兰愔还不放过这些,“不都说‘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大郢覆灭了,诸位可继续找下家,陛下和我却不行呢。”
这话让申阁老等慌不迭拜下来,“臣等绝无此念。”
崔兰愔往案上连弹了数指:“日子好过了,我和陛下该优容,也愿意优容,如今我们都穷精了,下头还尽想自己的好日子,这却不能够了。”
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想到那日皇后和皇帝对着砸的场面,申阁老等都屏住了呼吸。
崔兰愔重又露了笑:“诸位回去斟酌一下,明日开朝会,到时咱们再拿出个合适的章程,先散了吧。”
能缓一日也是好的,申阁老等齐声应了,鱼贯退出了西阁。
崔晟就同崔兰愔建议道:“明儿是一场硬仗,娘娘该找个人立出来。”
洪佶笑着上前,“娘娘,我该往户部走一趟吧?”
崔兰愔也笑,“那就辛苦洪修撰了。”
崔晟随即也想到了,失笑道:“还是你们会算计。”
第二日大朝会,朝臣们于寅正到谨身殿等候。
不少四品五品的官员站一起小声议论着,听说是一回事,真等到皇后开朝会,心里都有些抵触。
只是二三品的大员都接受了,这些也不敢明着表现出来。
卯初,于延华殿明间列好,卯正,就见着紫色大袖衣,头戴燕居冠的皇后步入大殿。
皇后并没坐到皇帝的宝座上,而是在皇帝宝座边上偏后另设一座。
皇后升座后,申阁老带众朝臣拜了,如皇帝在时一样。
皇后不疾不徐道:“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有要事待决。”她朝下点了郑尚书,“先听郑尚书说说是何事吧。”
经了一夜,郑尚书瞧着更焦虑了,这会儿被崔兰愔点了名,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将苏州、常州、杭州三地报上来赋税减半的事说了。
殿中一片哗然,再减下去,锅都要揭不开了。
“不若于别处加些赋,总要先解了燃眉之急。”
“陛下北征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若是用商课上收上来的银子抵上亏空,如此缓个两三年,该能从容些。”
“最怕北征拖久了,到时商课的银子撑不住,国库里又拿不出银子抵上,咱们就骑虎难下了。”
……
臣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比皇帝开朝会时活跃得多,也敢说得多,都敢指出皇帝北征是操之过急了。
崔兰愔冷哼,皇帝要坐在这里,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说。
这是觉着她镇不住场子么?
“前朝怎么亡的诸位只有比我更清楚的,说要加赋的,其心可诛。”她语气陡然转厉,“我一女子都能为陛下开源分忧,诸位拿着高官厚禄却只知坐享其成,羞也不羞?
文不能安邦定国,武不能荡寇除患,看来诸位只会肥自家的腰包?”
在她的逼视下,才那些发言的都低下了头。
这会儿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偏有一人出列,“娘娘,如今一个举人名下挂靠的优免田可至数千亩,进士里更有万亩不止的,宗室勋贵的禄田、勋田、隐田比之当初增了不下百倍,长此下去,将无赋税可收,我大郢以何存续?
臣一族愿减少优免田亩定额,为陛下和娘娘正本清源做表率。”
看着慷慨而谈的姚铮,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满殿的人都没想到,真有人跳出来配合皇后,还是士林中有不小号召的姚家人。
殿里好些人恨得牙痒,姚铮一下就将士林、宗亲、勋贵都关联到了。
待要再辩,丹陛上皇后却不肯给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