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得像泼翻了的墨,浓稠得化不开。许和平蹑手蹑脚地推开家的大门,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特意放慢了动作,可金属碰撞的轻响还是在寂静的夜里荡开了一圈微澜。他屏住呼吸,刚把半个身子探进门,客厅里骤然亮起的灯光就像一张网,兜头将他罩住。 “站住,和平。” 许前进的声音裹着夜色里的寒气,从沙发那头飘过来。许和平的肩膀猛地一缩,手里的帆布包“啪嗒”掉在地上,里面的空酒瓶滚出来,在瓷砖上撞出一串慌乱的响。他僵在原地,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就像小时候偷摘邻居家的石榴被当场抓包时那样,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这都几点了?”许前进从沙发上站起身,昏黄的灯光在他佝偻的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褂子,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年轻时在工地上被钢筋划开的疤。许何冰低着头,能看见父亲脚边的搪瓷缸,里面的茶叶沉在底,水面浮着层浅褐色的茶垢——那是父亲等他时反复续水留下的痕迹。 “爹,您怎么还没睡?”许和平的声音有点发紧,他踢了踢脚边的空酒瓶,想把它踢到鞋柜后面藏起来,可瓶子偏不听话,骨碌碌滚到许前进脚边。 “睡什么睡?”许前进弯腰捡起酒瓶,手指捏着瓶口转了半圈,瓶身的冰凉透过指尖传到许何冰眼里,“你这样早出晚归的,我闭得上眼吗?”他把酒瓶往茶几上一放,玻璃碰撞的脆响让许何冰缩了缩脖子。茶几上摊着张报纸,上面的招聘启事被红笔圈了好几个圈,最上面那个圈旁边,父亲用铅笔写了行小字:“离家近,包吃住”。 许和平的喉结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许前进往他跟前走了两步,昏黄的灯光照亮他眼角的皱纹,那里面盛着的担忧像潮水,慢慢漫到许何冰脚边。许和平记得小时候发高烧,父亲就是这样连夜背着他往卫生院跑,山路凹凸不平,父亲的脚步声在黑夜里敲出急促的鼓点,后背的汗浸湿了他的衣襟,却暖得像个小太阳。 “没有啊爹,”许和平抬起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是最近太忙了,厂里赶工,天天加班到后半夜。”他说着往门口退了退,想绕开父亲回自己房间,可刚挪了半步,就被父亲拽住了胳膊。 许前进的手指粗糙得像砂纸,捏着他胳膊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忙什么忙?”他的声音沉了沉,眼睛盯着许和平衬衫领口露出的红痕——那是刚才在KTV包厢里被碎玻璃划的,他用创可贴贴了,可边缘还是洇出点血渍,“你的小小九九,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抬手,指腹轻轻碰了碰那道红痕,指尖的温度烫得许何冰眼眶一热,“上周三我去厂里送你落在家里的保温桶,门口的保安说你早走了。” 许和平的肩膀垮了下来,像被戳破的气球。他看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昨天门口保安异样的表情,他当时也没在意,现在知道啥意思了!, “爹,我……”他张了张嘴,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我错了爹。” “错哪了?”许前进松开手,转身往厨房走,“是错在不该瞒着我,还是错在跑去那种地方鬼混?”他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馒头,又从菜篮里摸出颗蔫了的白菜,“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操心,可你胡作非为,当爹的心里就好受了?” 燃气灶“啪”地打着了火,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许和平看着父亲佝偻着背切白菜,刀刃碰到案板发出笃笃的响,那声音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他心上。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父亲半夜咳得厉害,他爬起来给父亲倒水,看见父亲在灯下对着他的体检报告叹气,报告上的肝功能那项,医生用红笔写了“建议休息,忌劳累”。 “我就是去镇上KTV……耍了几把。”许和平蹲下身,把地上的空酒瓶捡起来塞进包里,帆布包的带子勒得他手心发疼,“工作压力也大,那样能缓解一下心情。” “耍着睡了吗?”许前进把白菜倒进锅里,蒸汽腾起来,模糊了他的脸,“明天一下班就跟我回家。”他顿了顿,锅铲在锅里翻了翻,“我托你王伯伯找了个活儿,在小区门口的修车铺,老板是他远房侄子,说让你明天过去看看。” 许何冰猛地抬起头,蒸汽从厨房飘出来,落在他脸上,烫得他眼睛发酸。他看见父亲把馒头放进蒸屉,动作慢悠悠的,就像无数个等待他回家的夜晚那样。帆布包里的空酒瓶硌着腿,可他突然觉得,那点冰凉远不及父亲鬓角的白发,烫得他心口发慌。 “知道了爹。”许和平站起身,往厨房走了两步,“我帮您烧火。” 许前进没回头,只是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放,轻轻“嗯”了一声。蓝色的火苗在灶膛里跳着,把父子俩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蒸汽慢慢晃,像幅浸了暖意的画。喜欢血泪葫芦弯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血泪葫芦弯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