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风呼啸,季鲤原想至少要到关村,才能找个人用枪“好好说话”,然后找个合适的交通工具去县城。 没想到一个转角,就发现山门的石牌坊下如往常停了一辆马车。 季鲤将手中握着的枪握紧了些,慢慢走了过去,看清了车夫的模样。 刘六六。 他似乎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季鲤走近,依旧热情的笑了笑: “江少爷,上车吧。” “山路难行,寒气又重,快上车暖和暖和。” “我可是杀了你们副班主。”季鲤开门见山。 “嗨!您说这事儿啊?”他摆了摆手,“无所谓,真无所谓。” “您是不知道啊,自从副班主那猪狗不如的畜生掌权以来,咱们底下这些跑腿卖命的兄弟,那点可怜的嚼用,被他抽了多少层油水?” “死了好啊。” 他眼神又闪过一丝担忧: “就怕这老不死还活着,不知道又钻到哪具肉体上了。” “黑墨呢?”季鲤又问。 刘六六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县城方向。 “在县城拴着呢,这里动荡得很,我可不敢让它冒险来这里。” “万一出了事情,我可要心疼死啊。” “行吧,我把送到县城。”季鲤声音平淡,看似放松了下来,登上了马车的车厢内。 马车立刻行驶起来。 快到关村时,刘六六突然回头: “对了江少爷,副班主在关村也有后手,村民们受了他伪装成的道士蛊惑,刚刚在这条县城和您江家之间唯一的道路口设了卡。” “要查验身份才能过。” “我过来时就已经被查过一次了。” 刘六六用眼神指了指季鲤身旁的箱子: “等下您穿上箱子那套我们班子里杂役常穿的衣服。” “他们见到你的次数少,我跟他们也比较熟,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否则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行。”季鲤听完,打开了箱子。 里面确实是一件杂役常穿的衣服,季鲤伸手打算穿上,但像是认出了什么一样,又微微一顿,然后恢复如常般,动作缓慢地像是要穿起衣服。 刘六六收回了暗中盯着季鲤的目光。 他目光收回的瞬间,季鲤就已经把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的脑袋上: “你换这件衣服,我换你身上穿的。” “别废话,停车换好了继续开。” 刘六六还想说些什么,但听到季鲤冰冷无比的语气,和感受到太阳穴那冰冷的温度,赶忙停车下来,换了衣服。 接下来没有发生季鲤担忧的事情,刘六六不知道是因为季鲤手上真理的压迫,还是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顺利配合季鲤通过了检查,接下来的一路上也很安静。 但季鲤早就知道了他的底细了。 “砰!” 没有一句废话,马车又行驶了一些距离后,季鲤直接开枪。 硝烟从银白的枪口缓缓飘散,刘六六的身体应声倒下,不甘与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季鲤,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做。 “别装了,金玉魁。”季鲤语气冰冷,“我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如果不是我记忆力好,认出了你刚原想给我换的那件衣服是李二柱生前穿的,否则还真要被你蒙混过去,还真以为你是六六了。” 季鲤摇了摇头: “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 “连自己班子里鞍前马后多年的得力干将,都能狠心换了他的‘芯’,夺了他的躯壳,只为了给自己多备一个随时可用的‘容器’。” “呵呵。”季鲤脚下的尸体干笑了两声,抽搐了一下,淡定地擦了擦太阳穴的血迹,以违背人体常理的姿态爬了起来。 “江怀远啊江怀远,你就是太聪明了。” “再晚一点,老老实实地和我去了那义庄,取了那江家秘宝,我再让你毫无痛觉的被我换芯后死去,这不是很好嘛?” 他拍了拍手,季鲤眼前的景象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才还弥漫着清冷晨雾、两侧是枯黄草坡的乡间土路,瞬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两侧长满了无数遮天蔽日大树的诡异林道,阴森无比。 “这门法术,唤作‘一叶障目’。”金玉魁的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得意,“只要你还困在这马车车厢之内......你看到的,便只能是我想让你看到的‘风景’。” 他不用再伪装自己,目光死死黏在季鲤身上,贪婪地一寸寸地扫视着江怀远年轻、充满活力的躯体,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稀世珍宝: “多么年轻,多么聪明,多么充满潜力的肉体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里充满了病态的渴望,“还有这身精纯浑厚、天赋异禀的江家主脉血脉。” 他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吞咽口水的声响: “待会儿等我换了芯,这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所以,希望你等下能乖一点......少些挣扎,别弄伤了自己。”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话音未落。 轰!轰!轰! 季鲤连开三枪,枪枪爆头。 刘六六的身躯迅速衰老,但就是每次击倒后又能再次站立起来。 二人在马车上打斗间,马车的马驹受惊,一声嘶鸣过后,不再受近玉魁控制,自顾自地疯狂向前跑着。 不知不觉间,远方的浓雾中,渐渐出现了一点房屋的轮廓。 空气的味道也变得甜猩起来。 季鲤知道,他已经到了那天王大胆,顺子,李二柱三人被尸饕攻击的地方。 “金玉魁是知道尸饕的相关信息的,难道他当时想让我穿上李二柱衣服,等到了这里被尸饕攻击吗?” “你不用猜了。”金玉魁的语气很是得意,“你用将计就计坑了我一条命,我现在也坑回来了。” “你以为你识破了衣服的陷阱?换上了我的伪装?” “哈哈哈!” 他发出刺耳的狂笑,“我预判了你会换衣服的预判!” “而穿着李二柱衣服的,才能免受接下来尸饕的攻击。” 金玉魁话音刚落,二人跟前的迷雾里就浮现出三具站在路的中间的人影。 它们背对着马车,一字排开,拦在道路中央,身影在白惨惨的瘴雾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不详感。 拉车的瘦马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凄厉长嘶,它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到,前蹄猛地扬起,又狠狠踏下。 季鲤和金玉魁如同被甩出的破麻袋,在巨大的惯性下跌落在了黏腻的泥土地上。 那三具尸饕依旧背对着二人,嘴里喃喃: “老......爷......们......” “我......们......来......给......您......送......东......西......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唰!唰!唰! 三具身影齐刷刷地、猛地将头颅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三张惨白可怖、布满尸斑、五官因怨毒而扭曲变形、却又无比熟悉的脸庞映入二人眼中。 正是王大胆,顺子,李二柱三人。 那两张属于王大胆和顺子的、布满尸斑和诡异啃食痕迹的脸瞬间锁定了季鲤,猛地朝着季鲤扑来,而李二柱那具尸饕则是扑向了金玉魁。 “我们给您送‘死’来了。” 季鲤翻滚躲闪,砰砰两枪,将两具尸饕暂时逼退。 但从他们的身后的迷雾,从义庄里,从泥土里,从道路两旁,开始出现了越来越多,无穷无尽的尸饕。 这些全都是江家所害之人怨念不散的人的尸体。 “你们江家不干人事的时候爽是爽了,报应全落到你们子孙头上了。” 季鲤隔空对着江家的列祖列宗骂骂咧咧。 包围着他的尸体越来越多,越来越近,迷雾之中,还有无数数不清的头颅若隐若现。 情况紧急无比,他呼吸急促,强压下慌乱的思绪,让自己冷静起来。 但季鲤还没想出解法,就听到刚刚金玉魁落地的地方传来一声惨叫声。 循声望去,金玉魁,或者说刘六六的身体从脖子处被李二柱那具尸饕折断开来,接着高高举过头顶,血液顺着脖颈的断裂处喷涌而出,流入李二柱下方张开的嘴中。 尸体的眼里还残留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似乎没想到算策无疑的自己怎么会落了个这个下场。 “江少爷,您是好人。” 喝完血的李二柱像是恢复了神智一般,他看了眼季鲤手上带着的那小袋信件,一声怒吼过后,群尸退散。 季鲤再傻也能看出李二柱的不同了。 他没有像另外两位朋友一样变成了新的尸饕,而像是共生乃至吞噬了尸饕,成为了新的某种诡异一样。 “您为我做的事情我都知道。” “若没做这些事情,没带上信纸,或者穿上了我的衣服,您刚刚也要死。” “但您证明了您和那些老爷不一样。” 他说着像生前一般,轻车熟路的拍了拍那匹受惊的马,马似乎感受到了往日熟悉主人的气息,温顺平静了下来,但眼角带泪。 李二柱踏上了车,一遍扒下刘六六身上的衣服,一边对着季鲤伸出僵尸般长着修长指甲,枯槁无比的手: “上车吧。” 季鲤还处在危机突然解除,以及接收了大量信息的惊魂未定中,他爬上马车,坐在了车沿,也就是李二柱旁边。 “走,老伙计。” 空气中弥漫着无法言喻的气息,李二柱的背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动作僵硬却精准。马车冲破黑暗的森林,奔向未知。 季鲤喘息未定,捂着伤口,带着劫后余生的复杂心情: “你为什么一定要穿上自己原来的这身衣服?” 驾车的身影没有回头,回答的声音从雾中飘来: “我太久没回家了,父母和弟弟妹妹他们应该忘了我的样子,我怕我换了衣服,他们就认不出我来了。” 马蹄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敲打着路面,也敲打着乘车人的心,浓雾被马车劈开又迅速合拢。 季鲤带着一丝困惑,难得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我们......这是要去哪?” 他话音刚落,马车冲出了迷雾林子,初晨的阳光洒落在二人身上。 沉默。 只有风声和马蹄声。 时间仿佛凝固,然后,那个熟悉却又无比遥远、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响起。 驾车者没有回头,他的身体在阳光中渐渐消解,但那两个字却清晰,坚定,轻松又重若千钧的落入了季鲤的耳中: “回家。”喜欢夜塔集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夜塔集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