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舟!”担心沈行舟彻底失去意识,情急之下林鹿张口便唤。
好在白玉围栏不高,以林鹿的身高伸长手臂刚好碰得到,刚一触及,湿凉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一路传回大脑,引得人打了个寒噤,林鹿赶忙抓住他胳膊往上拖拽。
林鹿一向清瘦,说是孱弱也不为过,想将一人提起已是天方夜谭,更何况浸了水只会更加沉重。
他心思缜密,不是不知道这种情况一旦脱力,不仅难将沈行舟救上岸,连自己都会有坠入湖中的风险,最优之选其实是去叫人。
但是。
一看到沈行舟可怜巴巴地泡在水里,林鹿就再也迈不动离开的步子了。
正当林鹿咬紧牙关,一手按在栏上,另一手将欲使出吃奶的劲时,沈行舟却悄悄睁开眼睛,借力踩杆,一个翻身上了岸。
林鹿不察,因惯性向后交倒,与沈行舟重重跌在一起。
沈行舟浑身抖如筛糠,发冠散乱开来,湿答答贴在脸上的发丝还在滴水,整个人狼狈极了,只有那双星眸始终圆润地睁着,上下牙直打磕碰,哆嗦着说了一句:“……鹿…哥哥,你、你来救我啦……”
林鹿不顾自己也被摔得七荤八素,爬起来解下外衫就往沈行舟身上披,却不敢与他对视——沈行舟的眼神太过清澈,说不定会将自己一点“污浊”心思映得清清楚楚。
事发时他就藏在假山后。
他本可以在沈行舟落水前出面阻止。
如果那群皇子气焰嚣张不怕人,纵使林鹿一头热冲出去也于事无补呢?
事实不是如果。
林鹿就是不敢。
就算他现在有司礼监、有纪修予撑腰,他也依然不敢与人冲突,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只会使他遇事优先考虑保全自己。
沈行舟不知道林鹿的心理活动,依然对他的出现表示欣喜,这令林鹿颇为自惭形秽。
“没事的…我不要紧,”沈行舟颤巍巍安慰似的握了握林鹿的手,“……你冷不冷呀?别着凉了……啊嚏!”
沈行舟吸了吸鼻子,身上仍抖个不停,朝林鹿露了个有些难为情的笑。
第18章 一见起意
沈行舟说别担心,就是真的不希望你为他难过,不掺半点装可怜博同情的想法。
前朝后宫风谲云诡,任谁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沈行舟好比阴沟里蹦出来的棉花球,说好听是纯良至善,难听点就一“缺心眼”。[1]
不懂得为自己计深远,最终只会沦为各势碾压上位时的垫脚石,被人一脚蹬下山崖,跌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若说造成这种局面是其生母夏贵人之责,可她布衣出身,能在后宫中诞下皇子养大已是不易,如何要求她与其他深谙此道的贵族争渡呢?
林鹿不懂这些,他只觉沈行舟傻得令人心疼,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膨胀,最终酸酸涨涨堵在胸口,哽得他透不过气来。
秋末天凉,湖水冷冽,浑身湿透只会更加苦寒难耐。
明明自己冻得嘴唇发乌,一看你脱了外衫,立刻关心你冷不冷,不是傻瓜是什么?
林鹿半晌无言,沈行舟不催不嚷,歪着头看他:“鹿哥哥…?”
“还站得起来吗?我…我送你回宫。”林鹿一手揽住沈行舟肩头,另一手去搀他的手臂。
沈行舟轻轻挣开,重新把手掌交到林鹿手中,握紧。
“可是霁月宫……”沈行舟小心翼翼觑着林鹿神色,“离这儿很远,我……”
若不能及时驱寒,沈行舟很可能因着凉害病,情况紧急,容不得林鹿瞻前顾后。
“走,跟我回学舍,待衣裳干了再……”
“学舍?就是鹿哥哥平时住的地方吗?”沈行舟眼睛亮晶晶的,鸦睫上还挂着水珠,让人看了就不忍拒绝,“我可以去吗?嗯……我是说,以后也能来找鹿哥哥吗?”
林鹿不自在地垂了眸,轻轻点了点头。
“好耶!”沈行舟一下笑开,被林鹿搀着来到避风处,目光一瞬都不曾离开林鹿面庞:“鹿哥哥,现在是要做什么?”
“路上难免碰到人,你是皇子,被认出来就麻烦了,”林鹿拢了拢沈行舟身上的绛蓝色外衫,而后手脚麻利地拆下他歪倒一旁的发冠,收进怀中放好,怕沈行舟误会补充道:“这个我先帮你收着,等……”
“鹿哥哥喜欢?喜欢就拿去!”难得见林鹿对自己感兴趣,沈行舟笑得眉眼弯弯。
林鹿抿了抿唇,没过多纠结解释,将沈行舟的头发随手抓挽成髻,又摘了自己的三山帽扣到他头上。
沈行舟身量与林鹿相仿,若离远看去,再低着头,还真看不出林鹿身边这位是个如假包换的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