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孙老师让简然始终感到不安,因为一般情况下暴风雨来临前就这么宁静的,简然怕自己被嘎掉。
奶白色的烟雾从咕噜噜的小圆锅里腾腾上升,刚关心完简然伤势的孙馨蕾用公筷给简然夹了煮好的肉:“刚才高锐生回学校找我们的时候,跟我们说了昨天你见见义勇为,主动帮助了黎淼的事。”
简然低头吃肉,并且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反转,她感觉下一句孙馨蕾就要说“但是——”
然而简然没等到她想象中的这句但是,她只听到孙馨蕾感慨:“你做的特别好,如果黎淼以前也能碰到你这样的同学的话……”
说到一半,她沉默了。
虽然孙馨蕾没说完,但是简然根据昨天黎淼跟她说的事,大概猜到了老师想说什么。
如果,当初黎淼在被霸凌的时候,能有简然这样的人站出去,或许她就不会被逼转学,也就不会留下这么深刻的,让她甚至不敢和简然做朋友的心理阴影。
邱行晚看桌上的氛围骤降,出来打圆场,他问高锐生:“诶,简然是从小就这样吗?”
高锐生吃的正香,加速嚼嚼嚼咽下去:“差不多吧,智商不详,武力高强。”
孙馨蕾被这句形容逗得不行,筷子笑的都拿不稳,笑完了她想起来问:“你们两个从小就认识呀?”
简然这人,吃软不吃硬,平时孙馨蕾老骂她,她也就跟着强硬,但今天孙馨蕾这么温柔,她的话也就跟着多了:“嗯,我们俩,还有徐陈砚。”
“诶?”孙馨蕾想到觉得不对,“我记得徐陈砚初中离这里挺远的?”
简然:“嗯,因为他小学的时候转走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孙馨蕾放下筷子,“我特别羡慕你们这样的友情,从小就认识,大家一起长大,特别了解彼此,这种感情真的千金不换。”
简然很认可孙老师的话,重重地点头。
虽然宝盖头经常会凶她,会生她的气,但是简然知道,当她真正需要宝盖头的时候,宝盖头永远在她身后;
虽然躺躺猫对外人很冷漠,像是永远都不会笑一样,但是对简然,他永远温柔,永远热忱;
这样的感情何止千金不换,全宇宙给她,她都不会换。
吃完饭,孙馨蕾打了辆出租车送两个孩子回家,本来想打车直接回去,想起来自己的卷子还没拿回家,又坐公交车回学校拿卷子。
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孙馨蕾纳闷问:“你怎么还没走?”
“这不是该我问你吗?你怎么又回来了?”邱行晚说,“你那有宵禁的宿管大妈男朋友今天不管你了?”
孙馨蕾白他一眼,拿了卷子就走:“你才宿管大妈。”
邱行晚追出来,手里晃着车钥匙,夜已经深了,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他金属钥匙扣的回声,只听他说:“孙老师今天是怎么了?非常反常啊,不仅不用早走,甚至还对我们简然这么温柔。”
孙馨蕾意味深长地说了八个字:“人
之将死,其言也善。”
在中国人的传统里,说“死”是一件非常忌讳的事。
邱行晚立刻听出这句话的不对劲,他问:“你怎么了?”
孙馨蕾直言不讳:“我准备离职啦。”
邱行晚脸色瞬间沉下去:“就因为你那男朋友?你就那么爱他?”
孙馨蕾用“果然是小孩,什么都不懂,但她却很羡慕这种不懂”的复杂眼神看了他一眼:“我这个岁数,还说什么爱不爱的,有个人能搭伙儿过日子就不错了。婚姻嘛,又不是偶像剧。”
邱行晚停下脚步,他孤独地站在寂静走廊一隅,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你不是说现在的工作是你的梦想吗?”
“梦想又不能当饭吃。”孙馨蕾自嘲地笑了一下,像是笑说这句话时不自量力的自己,“我要是再不结婚,以后可就找不到他这种条件的了。我不想因为工作的事跟他吵架,也不想因为结婚的事再让我家里人操心,我没得选。”
孙馨蕾说了很多,与其说是在给邱行晚解释,还不如说她是在说服自己。
她说完话才意识到邱行晚没跟上来,回头找人的时候只见他的身影匆匆从她身边走过,语气像是失望至极:“你觉得好就好吧。”
做同事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邱行晚曾经无数次孙馨蕾被未婚夫气哭的时候劝说过她,要坚强,要独立,要自由,要有勇气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要做别人的附属品,婚姻不是女人的必需品。
在被气到头脑发昏,委屈到不行的时候,孙馨蕾也曾咬牙想分开,过想要的生活。
可是清醒过来,她又软弱地缩在了龟壳里,觉得就这样过下去吧,至少父母不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