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前提下,海恩亲眼见到传奇的“银炽之风”,已经是他加入诺迪家族的第三个月了。
那是秋风之月的某一天,拥有标志性的万里无云的晴朗和永不停歇的或大或小的风。同样具有标志性的还有对方那头银发,海恩只是跟随他的指导者碰巧穿过庭院,就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那耀目的颜色。更标志性的当然还有那些绿色的螺旋徽记,以不足手小孩拳头的点缀在袍角。
这样一位过于显眼的存在,本应该只存在于长笺和传闻之中的存在,竟然真的就坐在诺迪家族庭院里,其中一条长椅的中间。
他拥有任何成年期亚灵都定格在二十五岁的年轻外表,可他的周遭没有任何谁在,甚至连询问他,是否能在他身边坐下的举动都没有。如同面对只能从远处欣赏的幻象,没有谁敢上前。
诺迪家族内对艾克凯达亚的传闻很多,张扬,狂妄,自大……等等,没有一条是关于“亲切”或“温柔”的。所以大家从很早以前就达成了某些默契,异常谨慎的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如非必要不会去打扰他。
于是他的周遭总是空旷的。没错,空旷,的确就是这个词。
那天也是一样。
秋风之月午后的阳光与风,一同穿梭过他的头发,轻扬起他的袍角,为他勾勒出古精灵的纤雅侧影,显眼到有些耀目。
任何少年都拥有成年后所没有的勇气,那时候的海恩也是。
那个拥有勇气的少年因而迅速抛下了身边的指导者,也抛下了那些关于“谨慎的距离”的默契,毫不犹豫地狂奔向他听闻过无以计数回的“传奇”。
“艾克凯达亚大人,请问我可以碰一碰您的头发吗?”
这是他跟对方说的第一句话。
毫无疑问是个非常糟糕的开始。
海恩在说出口的瞬间,就意识到不会得到什么友善的反馈。可想象中的责备与无视不仅没有出现,甚至都没有质问他是谁,只是看了一眼他衣服上的水百合装饰,就对他露出了炽烈笑容。
“当然可以。”
海恩永远记得这个过于简短的词汇。
跟那些糟糕的传闻不同,每一个音节都像微风穿梭过树叶那样动听,也同样温柔。却跟他碰触到银发触感一样,看起来有冰冷,其实非常柔软。
可他同样记得的一百多年后,那个魔力逐渐流逝的“不复传奇”,他的言行就像荒原中的混合了沙砾的飓风,毫不留情地撕毁一切……
……
海恩预判到了阿达加迦向后闪躲的动作,直接将自己的手停在某个轨迹上,成功捕捉到对方耳际因为闪躲而扬起的一缕头发,用指腹来回摩挲。
是他熟悉的柔软触感,比最初见面时更甚。
“居然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就连我都已经老了。你却享有逆流的时间。”
那些柔软让他不自觉发出深藏心底地感慨。
“不止曾经是一则传奇,现在也以另一种形式成就了永恒。”
阿达加迦因为惊讶愣了不足半秒,就被自己心底浮现出的、不知道该用毛骨悚然,还是恶心的情绪给彻底激怒了。
他阔别已久地将愤怒流露出来,满脸的嫌恶试图跳离开来,却被海恩扯住了头发。
“放手!”他命令。
海恩显然不会听从阿达加迦的命令,后者也没指望对方会听。他在试图挣脱却失败以后立刻异常干脆扯断了那撮头发,就像面对他最大的仇敌那样,甚至不惜为此损失自己的一小片头皮。
海恩盯着血滴从阿达加迦的脸颊滑落下去,短暂地愣住了。
他完全没料到到对方会如此剧烈的排斥,但是不可思议的是,那个曾经温柔的银炽之风和后来如同沙暴般的存在,就这样破开了外表与过去,用无可辩驳的形式重叠在了一起,也混杂在了一起。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并试图伸手帮阿达加迦擦掉脸侧的血,却被后者躲开了。他因此再度愣在那里,许久才发出声音:“你没必要这样,我并不想伤害你……”
“你不想伤害我?”阿达加迦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那你难道想吻我?那么请允许我拒绝这种令我作呕的提议……”
“不。”海恩迅速否定。
在这一点上他是怯懦的,也是单纯的,更是混沌的。
他不是那种会忠于自己灵魂的家伙,也不会因为心脏的鼓动就去亲吻一副长笺画像。他心底有一条明确的界限,全部由理智来掌控,就像他即便崇拜过银炽之风,也不会亲口承认,甚至还会在后者衰退后、变得危险后,毫不留情地将其驱逐。
“只是你的银发,还像刚见到你的时候那样,我只是想碰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