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因为他没有什么表情,文墨才觉得这里面一定写了叫哥儿觉得惊讶的东西。
他颤颤巍巍叫一声,林言却不答。他的眼珠在信纸上飞速扫过三次,确定没有一字瞧错,也确定将内容尽数记住以后,便立刻引燃一角信纸,直接丢进脚边的炭炉里。
“哥儿......”文墨的嘴唇颤抖一下,林言望着贪婪舔舐的火舌半响,只道:“先睡吧,以后再说。”
“唉。”于是文墨不再追问,安静整理了床铺,若无其事似的催林言更衣。
文墨自己也歇在这里,吹熄屋里的烛火,眼前只剩下漆黑——被雪映射着,却还是另一重漆黑。
他屏住呼吸,外面响着积雪沉重,压着木梁的声音。
“我们很快就能回京城去。”
文墨闭着眼睛,外面摇摇欲坠的积雪终于随着林言的这一句话砸落下去。
林言的嗓子里好像含着一颗圆润的玉——堵着,梗着,没有糖的甜味,又因为太过贵重而不好轻易轻易吞咽下去。
文墨已经睡着了,他听到些细微的打鼾的声音。
一呼一吸,叫他的思绪也如潮汐。
他们所居住的屋子靠里,前后走廊狭长,不能够轻易地远离。文墨去开门的前后都没有听到跑动的声音,想来送信的人也是练家子,才能这样轻盈又迅速地隐匿。
训养的家丁仆役?这当然有可能。
但林言的心里还是将目光落在北阆的方将军。
淮安王府换子一事说不上是什么惊破天的秘闻,但实在也不是一件小事。因此来到北阆的第一天,林言并不意外这里的主官与将军知晓此事。
可只有方将军一眼在年龄相差无几的几人中认出他。
林言虽说觉得惊讶,但并没有特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是将军消息灵通更加灵通仔细。
而今晚的这一封信却狠狠讥笑了他的天真,叫他忍不住更多疑地思考每一处细密。
——他见过自己的画像?还是有谁特别详细地描述了五官的模样?
如果是这样,那是谁,又为什么要这样?
林言微微别过头,炉子里隐约可以看到橙红的裂痕。割破了漆黑与寒冷,留下的却是另一层冷清。
他慢慢闭上眼睛,火焰烧掉墨字,也把墨字烙印在心里。
至少一件事可以确定——
他们很快就可以回京。
至于回京之后......
林言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一下,他想起之前与秦向涛的闲聊话题。
方将军是老淮安王的旧部,也是太上皇在位时就守在北阆的老臣。
外面的寒风呼喝,在窗户上打下团团块块的阴影。未止息许久的风雪又开始施展威
严,好像上苍发恼,说凡人永远战胜不了天公。
第103章
两处难年纪尚轻
林言太年轻了。
这是斐自山的那些老友们在提及他的小徒弟的时候常常说到的一句感慨。
——他六岁拜师,如今也过去十四载,说来漫长。又经逢一次乡试,两场会试,殿上头名得入官海。然而回首一看,竟还不到取字的年岁。
“说来也快,到了明年正好满岁,也是到了取字的的时候。”斐自山捋着胡须,相当得意弟子的年少才高,实实在在的与有荣焉。年少成名,当代宿儒,斐自山从小的时候便不知晓谦虚二字的写法,却偏要在这一件事情上装腔作势,摆出一副顺其自然的淡定姿态。
他的老友们嗤嗤嘲笑,不含恶意的揶揄。斐自山哼一声,并不接应他们的取笑。
林言去北阆前还来斐府拜别师父,在他走后,斐自山就催促儿子孙子去打听北阆是个什么情况。晓得那边风雪赶急,弟子可能要在来年才能回京,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想得慌。
“常往那边去的行商说,虽说这时候风雪大,但赶一赶还是回得来的。”
“他赶什么?弱不禁巴的,又不是秦家那一趟的武夫!”老先生吹胡子瞪眼,难得理会世俗。他看一眼侍奉在旁的儿子,又望一眼垂首低眉的儿媳,思量半响,道:“那林家的小女,你们过问几句。若是她愿意,倒也可以在年时邀来府上一起守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