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当年在国子监中人缘就不错,同窗中许多都已经步入官场,到了现今,也很乐意多与他往来。斐自山脾气不好,但他的徒弟却是一等一的和气。国子监中有老先生犯别扭,可到底不好指责一张笑脸,又受用这份客气尊敬,大多也卖他几分薄面。
且文人少不得一些傲性,心里看中,就不介意他究竟姓‘林’还是‘沈’。
嘱咐自己的人手,也额外叮嘱陶安。林言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期待筹谋无用,虽然这样的话只是想想都带着矫揉造作的味道。
按理说这会正好大展拳脚,为主谋划。但林言先遭一冷,这会也不肯立刻改抱别家。
且时局敏感,正好蛰伏以待后来。
林言唯独不放心的便是荣国府里。
淮安王妃是提醒了他,他俩的事——黛玉和林言自己心知肚明,外人可与此不相干。落在他们眼中,少不得就是林姑娘未嫁,长公子未娶。
这是两件好事,也是两处为难。
只是林言真切只给自己挣一个位置,成不成的,只要黛玉一句首肯。如今不知黛玉心中作何想法,但知道她至少无意于宝玉,于是便先紧着防备一二。
算一算,贾府的大小姐封妃也很有一段时间。
淮安王妃仍时常进宫里陪伴太后,虽有心打探,可深宫寂静,这位贾妃是缄默中的缄默。自己是花,却生做了影子一样,也是惹人怜叹的。
尤其......皇上身子向来不好,只怕将来也指望不上什么一子半女。
王妃那隐晦的神情还未散,朱红的宫门已在眼前打开。
林言做了皇帝的子侄,来往皇宫内外便更方便些。他这一段时日做了‘惫懒’的臣子,皇上繁忙,也不多与他闲谈。
照例说些场面话,叙些关怀。因为最近看林言隐约与这边疏远,于是又加上真心诚意的提点试探。
林言声声应,早晓得在皇上忙着和太上皇周旋,已经没有心力在这场不知是否会到来的危机里给他帮助,甚至隐约有些责怪林言怎么在这样的当口离开京城。
林言领悟到这层意思,后牙磕绊一下,只把头埋得更低——高位上的皇帝看不到他的眼睛。
不愿赌,也不能赌。
京城里的宗亲不熟悉扬州,但林言是从扬州来的京城。那里是他们的家,那里的路他们也曾走过。
更何况还有黎民百姓,十九年前的水灾够辛苦,不需要再多加一层惨痛。
因此即便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不寻求真切的稳妥。
皇上许了林言去,但说到底算不上支持,心底也并不信真切就会河堤崩。他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侄儿有别的用处,尤其最近傅正对于世子的彻查接近尾声,皇上还盼着林言能在其中发挥作用。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林言早在北阆一事中知觉自己的天真,这会也不觉得失落。自御书房中出来,看着这四角天空,想原来住在这里的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么?
御书房的地砖生硬漆冷,隔着几层衣衫也怼痛了膝骨。
回程时为他引路的似乎换了一人,林言没声张,在一路冷清中到了宫门外更僻静的无人处。
“大人,此物您或许有用。”
又一人出来,奉上一个一臂长的匣子。攀金龙纹趴在黑漆木,桀骜中带着肃杀的气息。
它在林言的眼前被包裹起来,像是最平庸的一样物品,即将跟着林言离开京城。
第109章
沉舟侧不安心绪
贾政的书房中新添一副墨宝,乃是一位已搁笔多年的大家再书。贾政从来爱惜这笔力孤傲刚劲,又因是侄子孝敬,于是更添一份自得。
“赶巧得了,想着您爱好风雅,因此特意送来品赏。”贾琏恭恭敬敬立在一侧,贾政还赏着那墨宝,闻言难得笑一回侄儿。
“就这样巧了?”
“是侄儿我愚钝,瞒不住您慧眼。”贾琏故作为难,强笑道:“只是因着眼见三妹妹生辰,二妹妹又将得夫婿,便是旁的妹妹也日渐大了。那日是老太太提起,我便有心想请林妹妹来——便是大公子,不也有儿时的情分......”
“这可不好胡乱攀扯去。”贾政再不问俗务,这会也晓得贾琏的来意。从前他与林言同在工部,旁人见着,自然觉得他们该更熟络。
同僚对林言评价倒好,贾政自己思量,想着多因他本身不算无能,平时也不倚仗王府声势。这种情况下他再提旧日情分却好像存心攀扯什么,落了长辈的风骨。贾政不肯,且说实在的,他与林言的相处也实在不似贾琏期待的那般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