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回去吧,这样会着凉的。”钟旭淡道。
“你当我想干呐?”问药看也没看他,一边用力舀水一遍苦笑道:“掌柜的都在挖泥了,难道我在一旁干看着?”
钟旭无奈,只得伸手去扶狄姜,为难道:“狄掌柜,我知道你的心意,你……”
不等钟旭说完,狄姜便打断他:“你以为我在帮你吗?我也想梅姐走得舒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钟旭迟疑的点了点头:“谢……”
“你不是梅姐,不必言谢。何况你现在做的,也正是我想做的,”狄姜再次打断他,笑道:“开始吧,别停下,在这里下葬时,葬坑必须保持干净。”
“你知道什么?”钟旭面露疑惑,沉声道。
狄姜笑了笑:“这里几面环山,到处都可以葬人,为何你独独选了个又冷又难走的地方?”
“这……”
“我也略懂一些道家风水之术,我知你心善,想为梅姐做一方好风水,好让她今世的亲人来世的命都能过的好一些,是也不是?”
钟旭叹了口气,点点头。
“这个龙抬头的风水局最忌讳的就是藏水,所以今天这个墓坑里绝对不能有积水,而现在雨水下的这样大,你又没带伞,我们不帮你,你打算挖到明天吗?”狄姜说完,书香立即会意地站起身,将伞架在了墓坑的正上方。
钟旭不再坚持,只轻轻说了句:“谢谢。”然后与三人一起很快便将墓坑内的积水清理了干净,然后将梅姐儿的骨灰坛放进了洞中盖上了泥土。
一个小坟堆就这样出现在南华山巅之上,墓碑正对着状元乡的十里八村,视野数不尽的开阔。
说来也奇怪,做完这一切后,下了大半天的瓢泼大雨突然就停了。雨水让四人的衣服都湿了个通透,他们也再顾不上形象,就这样席地而坐,在梅姐的墓前想方设法烧干了带来的香烛冥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这一切结束,天边的晚霞已经红透了半边天。
“狄掌柜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钟旭问道。
“再留两日,就起身回太平府,你呢?”
“我今夜便回去。”
“今夜就回去?”狄姜惊道。
“嗯。”钟旭面色一如往常的冷峻加不苟言笑,但眼神中多少带了几分亲近,不似从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双手抱拳向狄姜道别:“我的任务已经完成,狄掌柜,太平府再见。”
面对钟旭突如其来的示好,狄姜有些失措,怔了片刻才道:“道长……路上要注意安全。”说完,狄姜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暗骂自己这么无聊的话也说得出口。
正在她懊悔之时,钟旭又是忽而一笑,道:“狄掌柜也是,再会!”说完,钟旭便足尖点地飞身而起。
他素来雷厉风行,说完再见就不会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这不,才一会的功夫便只剩林边一个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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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呆子!竟就这样走了!”狄姜长大了嘴,直勾勾的看着天边消失无踪的背影,大骂道:“他居然不邀请我们一起下山!在这样空旷得连鬼影都瞧不见的地方,天气害这样的阴冷,遇上些歹人或者野兽将我们吃了可如何是好!他都没有想过吗?”
书香“扑哧”一笑:“能让钟掌柜笑一笑都是本事了得,何况让他想这么许多?”
“哎……”狄姜叹了口气:“也是。”
再看钟旭,他的背影愈发渺小。他的脚尖,踏着落霞和晚风,衣袂飘飘,青丝飞舞,就像一只来去自由的鸟儿,整个天空都是他的舞台。
问药在一旁,捋着头发看着天空,一脸痴迷道:“第一次发现,这个棺材铺的掌柜也挺好看的,掌柜的,您说呢?”
“他一直都很英俊。”狄姜说完,心思便又回到了钟旭走前的话语里,她抓着问药的肩膀兴奋道:“你刚听见了吗?钟旭走前邀我太平府再见诶!他是不是没那么讨厌我了?”
“棺材铺与我们本就是对街的距离,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只是客套,掌柜的您别想太多。”
问药一盆冷水浇下来,狄姜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揪着她的耳朵骂道:“你少说一句会死吗?”
“是您让我说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让你说就说,我让你平日干活勤快些少打听些八卦,怎么不见你听话啊?”
“人都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的对吧……”问药小声嘟囔。
“人?”狄姜眯起眼,笑她:“可你是人吗?”
问药被这么一问愣了愣,才道:“您说过的,就算我不是人,可我也能按照人的思想来呀……”
“好你个问药,好的不学,牙尖嘴利的辩驳倒是记了不少!”
“多谢掌柜的教诲!”问药一脸嘻笑,挽着狄姜往回走。
一路上,在树林里,草地上,有大片大片被天雷烧焦的痕迹,更有一整颗参天的大树下,树洞被整个劈成了三块,问药看得胆颤心惊,若不是狄姜扶着她,她早因腿软而迈不开步子了。
“雷劫已经过了,你且放宽心。”狄姜拿出手帕,擦了擦问药额上的汗。
问药点头致谢,拿过了手帕紧紧攥在手心里,她的手心手背也布满了汗水。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掌柜的,昨夜书香怎么一点事儿也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他是人呀。”
“人怎么会有他那样大的力气?”问药一愣。
“他……看着比你小,但是活得比你久,”狄姜说完,加了两个字:“很久。”
“哦,那又怎样?他还不是被我欺负得连个屁也不敢放~”问药说完,心虚地看了眼一旁的书香,见他毫无表示才又低头窃笑。
过了一会,却听书香道:“那问药的原身是什么呢?”
“小蛇呀。”
“哦……”书香点点头。
问药却不死心,又道:“您说我是爬行动物,可是为什么我不能化作原形呢?最多只能变成这样,这指甲还是最近长出来的。”问药伸出双手,双手指尖便化作了尖利的爪子。
她原本洁白的双手上,布满了鳞片,像鱼鳞,又似蜥蜴的皮甲,更可怕的是十个手爪之上,十枚黑色的指甲坚硬又锋利,比她的手指还要长。那形状就像是一只千年的黑山老妖,一爪子就能让人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狄姜见状大惊,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你作死呀!光天化日怎可露出原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问药吓得立即缩回了手,双手又变成了少女的形状,一瞬之间,可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之前的景象就像是一场幻觉。
“掌柜的我错了。”问药哭丧着脸。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狄姜叹了口气,一脸余惊未平。
“嗯……但是,我还有问一个问题。”问药委屈地嘟囔着。
狄姜叹了口气,淡道:“你问吧。”
“既然我是蛇,为什么我会长爪子?”
“谁说蛇没有爪子?四脚蛇不就有爪子?”
“哦……原来我是只壁虎啊,”问药有些黯然:“怪不得掌柜的对我的身世绝口不提,我确实不大能上得了台面,我若是一只青丘的灵狐,或者极北雪山的知更鸟,那掌柜带着我出门一定倍有面儿!”
狄姜听完,大笑了几声,随即拍了拍她的头,鼓励道:“你要相信,这大千世界十里八荒,也不是一人可以独大的,更加不是一群妖界的老贵族可以只手遮天的,就算你是一只壁虎,也未必没有她用武之地,对吧?跟着我好好干,有我的荣华富贵,便让你一齐享之不尽!”
“谢谢掌柜的!”问药听罢,喜滋滋的朝前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了客栈之后,书香洗漱完便回房补觉了,问药却被狄姜叫住。
狄姜扔了两个布包给她:“现在你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非你不可。”
问药眼放精光:“是什么呀?”
“把这些衣服洗干净,熨妥帖。”狄姜指着两个布包道。
“就这?”问药等大了眼睛。
“当然不止这些,”狄姜摇摇头,又道:“洗完衣服之后,去街对面买些零嘴吃食,瓜子一类的,对了,尤其原味的油炸花生多买些,嘴馋得紧。”
问药很是失望,嘟囔道:“出门前竹柴不是才给您炒了一锅吗?也没见您吃,应该还在吧……我去书香那给您找找。”
“回来,”狄姜叫住她:“路上遇到个朋友,那包花生已经被我送人了。”
“朋友?我怎么没见着?我可日夜在您身边呐!”
“哎呀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去?”狄姜瞪了她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见狄姜生气了,问药不敢再废话,于是匆匆出了门。
一路上,随着买的东西物件的增多,心也跟着往下沉。她在脑海里仔细的搜索着,发现自己自从跟了狄姜之后,虽然日子过的很好,不必整日里像别的妖精那样东躲西藏,但跟他们比起来总还是差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问药想了一路,直到腰酸背痛的提着一堆东西回了客栈才想通透。
那个少了的东西,叫自由。
“东西都买来了,我回去睡觉了。”问药将吃食零嘴一股脑放在桌上,说完掉头就要走。
“等等,”狄姜叫住她:“这一路上可遇见或者听见什么了?”
“没有呀?”问药一愣。
“你没有听闻状元乡出了什么大事么?”
“没有呀。”问药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就奇怪了……”狄姜低头沉思,满脸疑惑。这却引起了问药的好奇,问药再三询问,狄姜却只答她:“你若不知就是还没到时候,等到了时候你就自然知晓了。”
“哎,我最讨厌的就是掌柜的您故弄玄虚了!”问药凑近了狄姜,妄想从她眼里挖出些什么来,但她失望了,狄姜又变回了那副万年不变的淡笑模样,活像一尊四处普渡众生却又只言众生平等的菩萨。
问药不死心,自顾自分析道:“这些杂务明明书香就可以做,掌柜的却一定要让我去,这意味着路上会发生我感兴趣的事情,而我感兴趣的是什么呢……老潘!难道是老潘出事了?!”
狄姜扑哧一笑:“你别想太多了。”
问药眯起眼,盯着狄姜看了半晌,又道:“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再出去溜达溜达。”
“我同你一起去。”狄姜站起身,披上了外套,随后与问药一起出了门。
二人在街上来回转悠,不一会问药手里又多了许多物件,有街头张家的蜡染,还有老孙头做的竹蜻蜓,还有许多的零嘴,吃得她一脸满足。
狄姜摇头叹息:“蜡染可以做床罩,这竹蜻蜓有何用?”
“买回去送与竹柴呀!他每天待在不见天日的厨房里给我们做好吃的,出门游玩也不带他,可不得给他带些礼物犒劳犒劳嘛?”
狄姜点点头,竖起大拇指:“你有理,听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问药难得被表扬,心情霎时大好,她喜滋滋地指着桥对面的风筝店道:“瞧那些风筝,多有特色呀!”
狄姜看了眼,发现那些风筝皆是用当地独有的蜡染所制,蓝底白花,花样繁杂,确实不为太平府所多见。
“去买一只吧,等开春空闲了让竹柴陪你去放风筝。”
“好嘞!”问药往河对面跑去,狄姜则站在桥上看风景。
河面上往来着三两只小木船,沿岸几乎家家户户都停泊着同样款式的船只,这里水上集市很发达,逢初一便会有大集,去一次就可以把半年的生活所需置办齐整,水道联通着十里八乡,可谓比陆路更加方便。
狄姜正欣羨着山中生活的有趣之处,此时却见一素衣女子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
她很美。
美到见惯了美人的狄姜也不禁看呆了。
女子穿着一身白衣,通体素洁,除了发髻上簪着一朵小白花外,再没有一丝旁的装饰,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时若在她身上加上些祖母绿翡翠之类的世间珍宝,都会显得多余,更别提俗不可耐的金银珠宝一类了。她就适合如此清淡的模样,更能凸显她的气质。
女子挽着一个小篮子,就这样信步走在岸边,吸引了过往所有人的目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们的李姐儿啊,怎么穿都好看~”边上传来一油腻地男声。
狄姜闻言,心中咯噔一声:“那是李姐儿?!”
“可不是?”
狄姜回头,发现身边正站着香烛店的掌柜张老板,才一天不见,他这眼放精光的模样,在她看来似乎更加的油头大耳,粗俗不堪。
“李姐儿不说话的模样,可比泼妇骂街时美太多。”
“咳,你是女子,不懂李姐儿的可爱之处,这叫情趣,懂吗?所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的就是如此了。”张掌柜边说边流口水,狄姜吓得直往边上挪,生怕他一说话,便将口水喷到了自己身上。
狄姜汗颜,李姐儿这幅模样显然是在戴孝,可在张老板这等人看来她却是时不时的便装以维持新鲜感,获得大家的欢喜,真是让人摇头叹息。
狄姜突然觉得,李姐儿的泼辣或许是在保护自己。
若不以泼辣伪装,那么谁都能骑在自己头上,若不与粗俗为伍,那么粗俗就会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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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姐儿似乎在桥下感应到什么,向桥上看去。
“哟,张老板啊,好久没见你了,近来可好?可想死我了呀!您可还需要代谢书信?我让家里那死老倌给你好好写,再打个八折!”李姐儿笑靥如花,声音也煞是好听,清清脆脆恰如银铃,但从她一张素净的面上说出来的语调却十分粗鄙,不堪入耳。
“李姐儿啊,改日我来你家坐坐,可要赏杯好茶吃!”
“没问题。”李姐儿摆了摆手。
张老板堆着笑,同样朝她挥了挥胳膊,然后目送她离去。
李姐儿经过桥下时,深深的看了狄姜一眼,随后移开了目光,就像没看见她。
自己今日得罪她了?没有呀。
狄姜懊恼的摇了摇头,此时又听张老板在一旁叹息道:“都说狄姑娘治好了老潘的腿,看来传闻不可信呀~”
“哦?”狄姜挑眉,等他继续说。
张老板见狄姜也不否认,于是笑道:“传闻昨晚上老潘连夜去孟掌柜的客栈感谢您治好了他的腿疾,怎的今日却不见老潘儿露面?我若是老潘呀,这会非得召集大伙在祠堂唱出戏庆祝不可,哪有像他这样低调的?再说说李姐儿,她见了你就像见了仇人似的,你怎么可能是他家的恩人?”
张老板一边说一边靠近狄姜,左手贴着她的右手,妄想从她嘴里知道些什么,可狄姜却只是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随即抽出手,拱手作揖道:“人各有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外人如何得知?我看您印堂发黑,步履虚浮,这几日恐有血光之灾,您与其操李姐儿家的闲心还不如想想自己,狄姜先告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老板哑然,连忙拦住她:“狄姑娘还会看相?”
“印堂发黑,灾祸尾随,这是童谣中都会唱的,不信你回家看看,是不是乌云罩顶了?”
“……”张老板盯着狄姜看了片刻,立刻转身就走。
狄姜在他后头,止不住的掩嘴笑,问药买完风筝回来,见狄姜这幅模样,一脸莫名:“掌柜的您怎么了?”
“没事,”狄姜清了清嗓子,道:“吓一吓那个为老不尊的张老板。”
问药看了眼张老板逃也似的背影,一本正经点头道:“何止吓吓他?照我说这种人就该叫他吃些苦头!”说着,一抬手,一道幽光便直射张老板肥硕的身体而去,转眼间莫入他的膝盖,便见他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再抬起头时,他的面上便多了两行鼻血,嘴角也同样有血液流出。
“呸!”张老板啐了一口,随即便在地上看见了自己的门牙,“啊啊啊啊啊——我的牙啊!”
“淘气。”狄姜象征性的敲了敲问药的头,然后往回走,路过张掌柜时还特地停下,掩嘴惊道:“呀,没想到张老板竟这么快就遇到灾祸了,其实昨日晚饭时就有点眉目了,我该早些提醒您的。”
“狄姑娘……”张老板洋装可怜,颤悠地想去抓狄姜的手,却被狄姜不动声色的躲了过去。
“我先回去了,张老板保重。”狄姜带着问药翩然而去,二人一大一小,都是眉目上佳的美人,张老板看着二人的背影咽口水,一时间竟忘了嘴里的伤还在蹭蹭地往外冒血。
问药跟在狄姜后头,心情出奇的愉悦,她道:“掌柜的出来就是为了教训张掌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狄姜摇头:“他只是恰巧倒霉遇上了你。”
问药一愣:“那我们在这村子里转悠许久究竟是为什么?”
“为了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问药等了片刻,见狄姜不回答,便自问自答道:“我知道,掌柜的肯定要说’天机不可泄露’对不对?”
狄姜还是没回答,顾自陷入了沉思。她右手掐了个莲花印,左手飞速地开始计算,边算边道:“不应该呀……他应该已经死了呀……”
“他?死了?谁呀?”问药一脸迷茫。
“老潘。”狄姜淡淡道。
“老潘?!”问药大惊:“老潘死了?”
狄姜点点头:“中午就已经死了。”她抬头看了看西下的夕阳,淡淡道:“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
问药这小半日购物的喜悦化作乌有,她失魂落魄的走在青石板路上,好几次都差点被绊倒,面上的表情难过得就像死的人是狄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狄姜见她这幅模样,连忙接过各种包裹,然后快步带着她回了客栈。
狄姜将问药拎回自己房中,给她倒了杯茶压压惊:“凡人的生老病死,你为何回回都这般在意?”
“因为那都是我喜欢的人呀……”问药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狄姜,道:“掌柜的,您不是骗我的?”
“不是。”
问药早知道是这个答案,又道:“您早就知道老潘要死了?”
“嗯。”
“所以您才医治他的腿?”
狄姜点点头,再次强调说过许多遍的话:“我不医人,只医鬼。”
“……”问药趴在桌上不再言语,冷静了一会便去村里的香烛铺找张掌柜买了一沓金纸,然后回到客栈在金纸上抄起了往生咒。
她成为这个村子里,第一个为老潘吊唁的人。
老潘的死讯在第二日晨时才传到状元乡,跟他的尸身一起来的还有狄姜的老邻居,钟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钟旭不认得老潘的家,于是将他的尸身停在祠堂,闻讯而来的村名已经将祠堂围得水泄不通,狄姜三人废了许多的功夫才挤进去。
问药也不顾他人的情面,冲进去便一把掀开了地上的白布,白布下,是老潘被泡得发肿的脸,显然在水中待了一夜,而他的面上青紫交错,脖子上更有一条深深的勒痕,显然是被人从身后勒死。
问药双拳紧握,大怒道:“谁干的!是谁杀了老潘!”
“实在是骇人听闻。”
“可不是,没想到咱这会发生这么血腥的事件。”
“年初就发生这么晦气的事,今年不好过啊……”
“一定要抓住凶手,将他绳之以法,不然咱们身边出现这样的人,谁家还能睡个好觉了?!”
问药的怒吼将群众的怒气也激了起来,群情激奋下只有狄姜钟旭和书香还稍稍保持着冷静。
狄姜走到钟旭身边,道:“钟掌柜,您怎么又回来了?”
“我在江边发现他的尸体,他告诉我他家住状元乡,请我将他送回来。”钟旭淡淡地说完,边上的村民听了立即疑惑道:“你发现他的时候他还没死?”
“已经死去多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你怎么会听到他说话!”村民有些已经将扁担苕帚拿在手里,那架势似乎已经将钟旭定做了凶手。
“……”钟旭沉默,不想多言。
狄姜却替他开口,淡道:“因为他会通灵呀。”
“通灵?”村民皆是一惊。
“原来是个道士。”
“真道士还是假道士?江湖骗子多,谁知道他是真的还是假的?”
村民们七嘴八舌,最后谁都没能说准下一步该怎么做,他们只能将钟旭团团围住,然后等待村长的到来。
狄姜站在问药身后,想将她扶起来,问药却摇了摇头,蹲在地上双肩起伏。
狄姜知道,她这模样又是哭鼻子了。狄姜心酸,也蹲下身去,拍着她的背道:“死者已矣,你莫要太悲伤了。”
“我还以为掌柜的大发慈悲了,没想到是回光返照!”问药一脸痛心,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您也太狠心了!”
狄姜淡淡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哪怕他是回光返照,也有一定的益处不是吗?老潘的死是生死薄上早已定下的事,我治好了他的腿,这是他过去半生中日夜在祈求的事情,我让他曾经开心过,这还不算在做善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问药无言以对,最后索性坐在地上,看着白布下的老潘,眼泪一颗一颗的顺着面颊流下,落在地上,落在衣衫上,连一点涟漪都翻不起来。
狄姜叹了口气,不再看她。
狄姜知道,自己会救他的腿,就是因为自己知道不管救不救都无伤大雅,反而能让老潘获得短暂的开心。
狄姜扪心自问,自己善良吗?
我善的。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铁石心肠。
狄姜历来尊重事情自身的发展,她不会因为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而去插手现在的事物,她不会以一己之力,去与命格相抗,她希望世事都按照事件原本的走向去发展,这是她的处事原则,也认为这才是最好的安排……
狄姜站起身,与钟旭并排站着,道:“钟掌柜,您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留在这,找出真凶。”
“钟掌柜倒是个有血性的。”狄姜闻言,有些刮目相看。
钟旭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
“我见过许多枉死之人的魂魄,却没有一个像他这般,他好像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心愿,在人世已无挂碍,”钟旭说完,顿了顿,又道:“若不是因为他脖颈后的勒痕,我甚至怀疑他是自杀。”
“是吗……”狄姜咬了咬下唇,心中很是奇怪。
“狄掌柜可是知道什么?”钟旭道。
“嗯?”狄姜回过神,摇了摇头,一筹莫展的摊手道:“我要是知道什么就好了,死的可是问药的亲表叔,她都哭成个泪人儿了,若不找出凶手,怎能泄她心头之愤。”
“嗯。”钟旭背上背着把长剑,站在尸体边上,除了问药外不让任何人接近,无论来人说什么也不通融,直言要等官府的人来了才作数。
大家就围在祠堂外,连村长和元老来了钟旭也不让步。
“钟小弟啊,不是我们怕官府来人,而是最近的县城离此处也有三日的脚程,这会能请来的最高级别的也只是十里八村的乡长呀!虽说现在是冬天,可老潘的尸体是被河水泡过的,等官府来了人,只怕那时尸体都臭啦!”
钟旭见他说的有理,变道:“那就等乡长来了再说。”
“好好好,快去请!”村长派了两个脚力快的去,不多时,他赶着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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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长姓严,叫严三清,就住在隔壁村,长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膝下有一儿一女,皆已成家,而他的夫人早早就去世了,之后也没有再娶,可谓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于是专心处理十里八村各式各样的杂务事,大家也都说他是两袖清风的好官,在这一带的声望极高,这十里八村的事务都归他管。
报信的人去请他的时候,他刚从刘寡妇的家里出来。他赶到祠堂时,已近午时。
严三清满脸不可置信,冲进祠堂大喊道:“老潘怎么死的?快让我看看!”
钟旭一开始并不买账,见大家簇拥他叫他乡长后,才让出了位置。
严三清掀开了白布,见了老潘肿胀的脸之后又立即盖上,一脸痛心疾首道:“老潘是个从不发火的老好人,与人进入无仇远日无怨,怎么会有人下这么毒的手啊!”
“是啊是啊……”严三清带头一哭,连带着整个村的人都开始抹眼泪。
狄姜细细观察了一遭,发现这其中女子大多红了眼眶,感情真挚,而男人们大多也就是摇头叹息,更有几个一脸幸灾乐祸,正在狄姜想要询问他们之时,她身边的钟旭却率先飞身而起,一把将这几人从人群中拎了出来,动作可为行云流水,又快又准。
“你们几人为何幸灾乐祸?”钟旭问的,也正是狄姜想问的。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络腮胡子的大汉直接一拳向钟旭面上招呼去,怒道:“你是何人?有什么资格质问大爷我?”
其他几人风轻云淡的笑着,似乎在笑钟旭不自量力,谁知下一刻,钟旭便单手接住大汉的拳头,顺势一扭,他便被扭倒在地,痛得额上豆大的汗滴和着眼泪一起流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想跟他一路下场,尽管上来试试。”钟旭说完,指着另一人道:“说!是不是你们害了他?”
那人哪里经得住吓,被钟旭一指便直直的跪了下去,他道:“冤枉啊,我只是平日垂涎李姐儿美色,想着老潘去了我就有机会了,但是我有色心没色胆,看我这小身板也不像会杀人的呀,乡长救我!”
乡长被这边的吵闹声吸引,转过头咳嗽了一声,对钟旭道:“这位壮士,怎么称呼?”
“钟旭。”
“哦,钟小弟啊,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是。”
“在何处?”
“梓江下游。”
“何时?”
“天还未亮,鸡刚起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严三清沉默了一会,又道:“尸体当时是什么模样?”
“泡在水里,顺流而下。”
“是么?”严三清眯起眼,道:“既然天都没有亮,你是怎么在河里发现漂着的老潘呢?而且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莫非在河里抓鱼么?”
旁人都凝神细听,听到这里,几乎一半的人都认为钟旭是凶手,而钟旭却一本正经,不疾不徐道:“我听见背后有人在唤我。”
“唤你?”严三清疑惑道:“唤你什么?”
“他说他叫潘辛贵,家住状元乡,希望我能将他送回去。”
严三清只觉背脊一凉,颤声道:“然后呢?”
“然后我答应了他,他就消失了。”
“消失了?”
钟旭点头:“他说自己的心愿已经达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不对劲呐……”严三清抚摸着下巴,蹙眉道:“老潘死得这样惨,枉死之人怎会如此平静的离开?”
“这也正是我所奇怪的地方。”钟旭说完,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瘦小男子,冷道:“他们几人面色可疑,嫌疑最大。”
“冤枉啊!”几人都开始汗流雨下,急着为自己开脱道:“我们最多只是觊觎李姐儿的美貌,等老潘死了想上门提亲而已!”
“可不是!李姐儿平日里就死老倌死老倌的叫,真的死了我们也不觉得奇怪罢了!”
几人说到这里,人群中终于有人想起来,朗声问道:“李姐儿呢?怎么不见她?”
人生沸腾,大家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才发现女主角竟没有人去通知她。
“我刚刚去找过李姐儿,她不在家!”客栈的孟掌柜从人群中钻出来,急道:“我一听到消息就去寻李姐儿了,可她不在呀!”
“李姐儿不在?”严三清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沉思道:“你说老潘没有怒气?”
“是。”钟旭点头。
“那这件事情就很明了了……”严三清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宣布道:“老潘身上只有一道伤口,说明下手之人快准狠,且是熟人作案,否则他怎能悄无声息的接近他,从他背后勒死他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啊是啊……可不就是!”众人纷纷点头附议。
严三清面露骄傲,又道:“而他又没有怨气,这只能说明,杀他的人就是他的妻子!”
严三清话音刚落,举皆震惊。
严三清立即派了五人去找李姐儿,但五人回来却说遍寻不到,于是又多着了二十人去找,一起有二十五人,已经是状元乡三分之一的壮丁,但他们回来后,还是说一无所获。
这一下,更加佐证李姐儿是畏罪潜逃,杀人犯的罪名妥妥的安在了她头上。
严三清下令关闭祠堂,然后请人去隔壁县将此事报告县令,然后又安排了十五人加入寻找队伍,并对众村民道:“一经发现犯妇,立即押解到祠堂关押!”
众人得令,四散离去。
“掌柜的,您说李姐儿会去哪了?”问药醒了醒鼻子,怒道:“若被我找着了,非抽死她不可!”
狄姜摇摇头,叹道:“你怎凭地这般暴力?此案还没有定论,你如何肯定是李姐儿谋杀亲夫?”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大伙都这么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伙说什么,真相就是如此了?古往今来多少冤案,不就是因这一句’他们都这么说’,他们是他们,真相是真相,你怎可由着他人的意向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问药冷哼了一声,嘟囔道:“反正我看李姐儿就不像好人!”
狄姜没有再继续与她争辩,转而问向书香:“书香,你怎么看?”
“三种可能,其一,李姐儿被凶手带走了。”书香道。
狄姜摇头:“钟道长说老潘没有怨气,李姐儿应当不会出事。”
“若老潘积攒了多年的不甘,觉得二人一同赴死便是解脱,故而没有怨气呢?”
“唔……”狄姜低头沉思,末了点点头:“有道理,这也不失为一种说法。”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并不是这样一回事。
书香又道:“第二种可能,凶手果真是李姐儿,所以老潘觉得自己死得其所,也没有怨恨,然后李姐儿畏罪潜逃。”
“这种可能我并不想相信,但这是可能性最大的,”狄姜长叹一声:“最后一种呢?”
“第三种可能是李姐儿压根不知情,她现在或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或者知道凶手是谁,但是没办法说出来,于是选择逃,”书香顿了顿,道:“这时候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去找潘玥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对呀,那孩子还在隔壁县里念书!”狄姜猛的一惊,犹如醍醐灌顶,立即低声附在问药耳边道:“你速速去寻潘玥朗,看看他那有没有李姐儿的消息!”
“我马上就去!”问药得了令,立即飞跑出去,不一会便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掐法念诀施展缩地术,寻常人需要三日脚程的路途,她眨眼的功夫便到了。
邻县的人还没有收到消息,但是这种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会闹得人尽皆知,皆是潘玥朗别说是念书了,怕是连活下去的脸子都没有了……
问药心中焦急,更加急切的寻找,但在这城中找了一圈,山中找了两遍,皆没有寻着他的踪迹。
莫不是已经被李姐儿带走了?
问药情急之下忘了旁人的脚程根本达不到这个速度,老潘昨天暴毙,今日才在状元乡被人发现,消息如何都是传不过来的。
可她如今已经方寸大乱,心中没了主意,只得立即又返回状元乡去找狄姜。
而这边狄姜书香钟旭三人也加入到了寻找李姐儿的队伍中,分散了在城中寻找。
狄姜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完全迷了路,当她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独自一人立在小巷里,四周皆没有人烟,眼前只剩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山林。小道十分隐蔽,若不是她误打误撞根本不会发现,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走到了这里,就是一场缘分。
狄姜未加多想,沿着小路往山间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山间小道上,一路都落满了红杏花,狄姜认得,这正是李姐儿家中那棵杏树上结出的花瓣。花瓣妖冶鲜红,让人过目难忘。
越往山上走,越能闻见一缕幽香,不似普通的花香,花香之中更带了一些女子身上的体香,狄姜不知怎的,闻到这股幽香脑子里就浮现出李姐儿的身影。
李姐儿不作泼妇时,确实是枚静若处子的女人,岁月在她身上留不下什么痕迹,平日里她凶神恶煞的模样,倒是能让许多色欲熏心的人望而却步,但她偶尔的放浪形骸,却又似乎在故意引人犯罪……
狄姜心中正思忖着,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脆铃般歌声。
“连就连……”
“你我结交定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上等三年……”
正是李姐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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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姜确定自己不会听错,一边凝神细听,一边追着歌声走去,等她走到小道尽头,拂开挡在身前的竹叶时,歌声也戛然而止,而面前出现的,便是香烛铺的张掌柜趴在素衣的李姐儿身上,正不停的晃动。
“你在做什么!”狄姜厉声一喝,将张全德吓了一跳!
张全德立即从李姐儿身上跳下来,此时便听他身下的李姐儿发出一连串的咳嗽,仿佛连心肺都要咳出来。
“我什么都没做,我在救她!”张全德惊魂未定,连连解释:“她刚刚要自尽,我想阻止她……”
“自尽?”狄姜眯起眼,走近他二人,发现这会李姐儿已经咳晕过去,她的胸和脖子上,各有一些青紫色的勒痕,正与张全德的十指大小相符。
“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全德面色一红:“我就随便溜达溜达……”
“溜达?”狄姜冷笑一声:“真会找地方,你可知老潘死了?”
“老潘死了?!”张全德大惊,面色由红变白,结巴道:“何时死的?如何死的?”
“先是被人勒死,而后抛尸河中,这会状元村里已经乱做了一团,四处在找凶手,李姐儿是头一号的嫌疑对象,你与她在一起……自求多福吧。”狄姜说完,张全德的面色已经可用苍白来形容,他颤颤悠悠的伸出手,想要探李姐儿的呼吸,狄姜打断他,道:“李姐儿无事,只是晕过去了,你现在立刻抱着她与我下山。”
“下山……”张全德摇摇头:“不可不可,我若下山,他们肯定会把我认作凶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张全德大声道:“这李姐儿唱戏唱到一半,忽然服了个药丸,眼看她就要断气了,我是想要救她性命!”
“哦?什么药丸?”狄姜疑道:“是何种模样?”
“就是黑色的,指甲盖那么大点,我抠了她好一会的喉咙,没抠出来……”
狄姜听了这话,心下又是一沉,遂走到李姐儿边上,单手捏住她的面颊,将她的嘴唇打开,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发现并没有张全德所说的服药的迹象,倒是喉咙里有不少细小的伤痕,以证明将将他确实抠过李姐儿的喉咙。
狄姜叹了口气,道:“这些话你与乡长和村民去解释吧,你若就此一走了之,那以后就亡命天涯,再也有家归不得了。”
狄姜平静的说完,张全德的脑子里却是乱作一团,他寻思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清者自清,他们不会冤枉我,你可要为我作证呐!”
“……”狄姜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会对大家说自己见到的一切,但是不保证这些话会不会对张全德带来不好的影响。
狄姜走在张全德身后,张全德肩上扛着李姐儿,这在平时若能接触到李姐儿的身体,他估计做梦都会笑醒过来,可这会他只觉得自己扛了个麻烦精,搞不好会带来杀身之祸。
张全德在心里求菩萨求祖宗,只求自己此次能安然度过,以后保证再也不想这些乌七八糟的男女之事了!
三人下山后,径直来到祠堂,村民们陆续得到消息,纷纷跑来围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狄姜将如何发现他们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大伙一听在山里发现了他俩,立刻乱做了一团,有人替老潘不值,也有一小部分人眼露欣羨,但不论大伙心中如何想,嘴上倒是一致的讨伐,直指着张全德的鼻子唾骂。
“好你个张全德,我看你是张缺德!”
“老潘平日对你不薄啊!”
“简直不是个东西!”
“大伙明鉴!我哪里是缺德啊,我这叫缺心眼!”张全德跪在地上,左右手连着开弓,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狠狠抽着自己的双颊,边抽边哭诉道:“我得了失心疯,被色欲迷了眼呐!我千不该万不该跟着李姐儿上山,但是我也没对她做过什么,不信你问她,看看我有没有越轨之举!”
“呸,她当然不会承认了!承认了你俩不就是坐实了奸夫淫妇的罪名,你当李姐儿是傻子,当我们大伙是傻子么?!”
“冤枉啊冤枉!我真的是凌晨听见屋外有动静,开了窗见着李姐儿偷偷摸摸的往山上去才一路跟着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呀!你们可得相信我,我最多是觊觎李姐儿的美色,但是绝没有害人之心呐!”
“肃静——”严三清朗声道,众人听话的安静下来。
严三清又道:“张全德的邻居在哪?”
“这这这,我和刘婶是他的邻居。”
严三清对刘婶子问道:“昨夜你可听见有什么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曾听见。”邻居老妇人摇了摇头。
“刘婶睡得那般死,她怎么会听见!”张全德大哭道:“刘老汉,您睡得浅,半夜还经常起夜上茅房,你肯定听见了,快帮我跟大伙说说!”
“没有,我也没听见!”
“刘老汉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垂涎李姐儿也有你一份,怎的这时候落井下石!”张全德哭叫不已,但那刘老汉一口咬定了没听见,就是没听见,凭张全德怎么唠叨都不改口。
“你还有什么话说?”严三清冷笑道。
张全德想了想,又道:“其实这条路,我一早就知道!李姐儿每年这时候都会到山上去,素衣素缟,从无例外!我好奇,才跟上去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哦?”严三清眯起眼,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出闪躲的证据,可张全德煞有其事,又道:“昨日傍晚,许多人都见着了,李姐儿穿着素衣,发髻上还簪了一朵白花,可不就是准备上山去了!”
“可有人看见?”严三清朗声问了一圈,众人皆是清一色的摇头。
狄姜听到这,反而觉得稀奇了。
昨日她站在桥上,分明见着过往许多人都盯着李姐儿看,怎么这会子集体失忆了不成?
“我看见了。”狄姜朗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狄,狄姑娘!”张全德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他恨不得爬到狄姜腿边抱住她的脚,就像一个不会游水的人在大海中遇见了一块浮木。
“狄姑娘,你要救我呀,昨日你也见着了,你还说我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我下桥就摔断了门牙,本以为这就是最大的灾祸了,没想到今日竟落了个奸夫的罪名,这会儿我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张全德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严三清沉思了一会,又道:“那你跟她上去,见着什么了?”
“可我……可我确实什么也没瞧见呐!”张全德有苦说不出。
狄姜见他这幅模样,委实不像说谎,但是他的行迹也着实可疑。
严三清和村中的族长几人讨论了一番,最后宣布道:“李姐儿还没醒,具体的事宜等她醒来再做审问,先把他二人关进祠堂,等我将此事报给县令老爷,让他派仵作来查验清楚了再一同发落!”
“是!”村中的壮汉得了令,拎起李姐儿和张全德便往里去,分别将他二人一左一右关押在了祠堂后院不见天日的石屋中。
傍晚时分,天青还雨,乌云缀在天幕上,一片连着一片,黑压压的气氛沉重压抑,让人的胸口都似堵了一块石头,头上也悬着一把重剑。不过大半日的功夫,老潘的死已经被传得十里八村人尽皆知,传言中更将凶手的手段渲染到极尽残忍之能事。
邻村的人得了消息便跑来打听,村头的柳姨见着许久未见的大妹子,连拉着她坐在屋门口叨叨:“听说啊,这凶手就是香烛铺的掌柜张全德,和李姐儿通奸许久啦,之前也被老潘撞见过几次,但是人老潘腿瘸呀,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张全德见老潘一直隐忍,便没了顾忌,时常送些小把戏去李姐儿家,一来讨她欢喜,二来便是堵老潘的嘴!”
“后来呢?”
“后来咱村子里不是来了个神医狄氏么,一会便将他瘸了十几年的腿给治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真?”
“比真金白银还真!那晚我们可都看见他在路上撒丫子狂奔呢!”柳姨唾沫星子飞了一嘴,擦了擦又道:“这老潘的腿好了当然就不干了,张全德便嫌他碍事,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与李姐儿合谋将老潘给害死了!”
“他也太残忍了!”
“可不是么!这还不算完~听说老潘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全身都泡烂了,那张全德不仅勒死人家,还将他全身都给捅得稀烂!尸体就在祠堂,我领你去看看?”
邻村的大妹子听了吓得脸色发白直摇头,连连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怕十天半月吃不下饭!这事我可得跟我姨夫好好说说,让他平时检点些,别招些不三不四的人,等最后不慎丢了命去!”
“诶,快去,作风问题可严重了!我一会找刘奶奶再打听打听,她跟凶徒做了这么许久的邻居,肯定知道很多内幕!”
“好嘞!等打听到了什么别忘了差人与我支会一声~”
“没问题!”
这事在七大姑八大姨义愤填膺添油加醋的渲染下,成了近十年来最骇人听闻的凶案,大家纷纷要求将李姐儿和张全德一起沉河,直言此等狐媚娼妇绝对不能姑息。
问药刚回来,便听到以上对话,心中的火气更甚,心下道:“不管这些人说的是真是假,这老潘家的名声可全被李姐儿败光了!我要是潘玥朗,我也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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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问药回了客栈,狄姜见了忙问她:“可找到潘玥朗了?”
问药摇了摇头:“我在邻县寻了好几遍,四处都没有找到,问过街坊邻居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唔……这样啊,”狄姜想了一会,道:“且放一放吧,或许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我倒希望他不要回来,”问药闷声气道:“回来见着父亲死不瞑目,母亲与奸夫被关押在一处,这得多受打击呀!”
狄姜淡淡道:“人总是要经历各式各样的痛苦,才能铸出一颗坚毅的心,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对吧?”
“他受的苦够多了!”问药急道:“不如掌柜你算算,看看玥儿在哪,我去拦住他,将他带回太平府,教他莫被这些污言秽语迷了心智,早早远离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也算一个解脱罢。”
“……”狄姜听了不说话,直接转过身去不理她。
问药见狄姜这般,以为她又走神了没听到,于是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岂料刚说到一般,狄姜就一巴掌扇在她头上,回了她一个字:“呸!亏你想的出来。”
书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连连摇头叹息。
“你叹什么气!”问药有火不能往狄姜身上撒,于是对书香吼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叹你悟性太差。”书香冷冷道完,眼皮子都没抬地继续看书。
问药倒吸一口凉气,按照书香往常的性子,他素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自己与他吵嘴他也从不争论,今日居然直接像个长辈一样数落起自己来了,真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问药怒极,一把夺过书香的书,怒道:“我怎地就悟性差了?”
“掌柜说了,这都是人命中定下的劫数,享福是消福,受苦是了苦,你偏要当一把遮阳伞,为他扫平人世障碍,这不是毁人根本是什么?”
“我也是好心!”
“存好心是好事,好心泛滥就未必是好事了。”书香说完,从她手中将书拿了回来,继续研读。狄姜则坐在窗边,凝神听着楼下你来我往的对话,无外乎也是老潘家的事情。
问药见他俩都风轻云淡的模样,知道无论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多大用处,索性趴在桌子上,开始嚎啕大哭。
“你哭什么?”书香道。
“替玥儿难过。”问药哽咽着,全身止不住的抽泣。
书香见她这副模样也是甚少见到,不由放下书卷,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背脊,道:“别哭了,留点力气安慰潘玥朗吧。”
问药闻言,却哭得更加凶猛。
“行了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死了呢!”狄姜趴在窗边,懒懒的唤道:“你们过来看,楼下又出了稀奇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了?”问药蹭地一下站起身,走到窗边张望,起身时手肘不小心撞着书香的下巴了还浑然不觉。书香吃痛,右手下意识抚摸上自己的下巴,便摸到了好大一个包,他暗叹倒霉,却也还是走到了窗边。
“你们看那。”狄姜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的青石板路上。
问药书香循着狄姜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见一副巨大的棺材凭空在路上前行,他们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之后,这时棺材也走近了些,他们这才发现在棺材的后边,有一约莫八九岁的童子。
童子身形单薄,与硕大的棺材形成了鲜明对比。棺材厚重,在这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前行尤其不易,童子的手上还挽着一个竹制的篓子,也有他半人高的大小。他气喘吁吁,额头的束带和衣领子都已经被汗水浸湿,让人看了就心里揪着疼。
狄姜怔怔地看着这副景象,淡道:“问药,这与你的玥儿相比,谁更辛苦?”
“自然是玥儿了!”问药翻了个白眼,道:“这小童子细皮嫩肉的,定没受过风吹日晒,想来平日也没有母老虎一般的娘亲打骂他,他母亲定也不会谋杀亲夫!”
“啧啧啧……”狄姜又是懒懒一笑,道:“有没有我们跟去看看便是。”
“去就去,谁怕谁?”问药说完,率先下楼,狄姜与书香便不紧不慢的跟着她走。
三人一路前行,最后又跟着小童到了祠堂前。
老潘的尸体还停在祠堂正中,棺材正是香烛铺的小伙计兴哥儿闻讯送来的。
这口实木棺材表面雕刻了繁杂的四兽图,寓意团兽呈祥,比旁人殓葬时用的薄皮棺材高了好几个档次,已经算是店里的镇店之宝,十里八村中殓葬的最高规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兴哥儿将老潘入殓之后,提着竹篓问看守石屋的壮汉:“我能见一见我家掌柜吗?他想来已经整日没有吃饭,于是给他备了点吃食,希望刘哥儿行个方便。”
被唤刘哥儿的壮汉却不答应,他轻蔑的看了兴哥儿一眼,随后抢过竹楼,只听“啪”地一声,竹楼便被壮汉用力一掷,落在地上,饭菜汤水散落了一地。
“你想要方便?那老潘的冤魂能许你么?”刘哥儿说完又提起脚,在竹篓上接连踩了好几脚,直到竹篓变了形再不能用了才停下。他冷笑道:“他这种人连畜生都不如,哪里配吃人吃的东西?你且快快离去,否则连你一起打!”
兴哥儿站在院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眶泛着红光,眼看就要哭出来。
围在祠堂外的人较之先前少了许多,但总还有一些守在那等消息,大家见了纷纷都笑他:“你家掌柜做了这等亏心事,却妄想送口棺材平一平大伙的怒气,这顶什么用?这时候你竟还想着给他求情说好话,简直痴心妄想。”
“可不是,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去,否则等潘家孩子回来,定不会善罢甘休。”众人七嘴八舌,劝说兴哥儿离去。
可兴哥儿不依不挠,最后竟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求求大家行行好,我家掌柜不是那样的人,他心肠不坏的!”
“他伙同李姐儿杀了老潘,如此丧尽天良,怎么会是好人?”
“此等败类养出来的娃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兴哥儿见群情激愤,不敢再说话,只一个劲的磕头,可他的这般好意和讨好在众人眼里便成了贿赂以及心虚,大家的怨气恨不得都发在他身上。
“咱今天先教训教训他!给老潘出气!”大伙七嘴八舌,拳脚相向,把小童子狠打了一顿,直到他鼻青脸肿奄奄一息了才将他扔出了祠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杀人凶手滚出状元乡!”
“别再让我们看见你!咱这容不下你这样的人家!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众人连番唾弃兴哥儿,他挣扎着爬起来,终于不再妄想进祠堂,他转过身,步履蹒跚的往回走,不多时便消失在了狄姜三人的视野中。
狄姜与书香心中都像压力块大石头,憋得慌,只有问药堪堪一笑,道了句:“活该。”
当晚,小伙计兴哥儿便在自家门口的歪脖子树上吊死了。翌日晨时,当村民见到他瘦小的身影在空中随风摇摆时,不仅不心疼,反而嬉笑地咒骂他脸皮薄,没有种。
“真是晦气啊!”闻讯而来的村长一脸不耐,连忙派了两人来将他解下。随后又随地找了块破草皮,便将兴哥儿包着扔进了乱葬岗,从此尸身听凭风吹雨打,再无寸土遮身。旁人没有多为兴哥儿的死伤心,反而更加担心自己的安危,只觉得近日的状元乡颇不太平,大家议论纷纷,心中又是气愤又是害怕。
“村长,最近咱村子闹得凶啊!”刘婶急道。
“可不是?”村长一个头两个大,想起昨日枉死一个,今日逼死一个,说不准哪日还要处死祠堂里那两个,这一来二去怎么算都是一等一的大凶。
“要不……让村子里的人凑凑钱去请钟道长做场法事吧,否则,我可是要睡不安稳了!”刘婶试探的问了句,却得到了村长的连连点头:“此法甚妙,我这就去寻他!”
说完,村长便带着人赶去孟寡妇的客栈,恰好这时钟旭在厅中用早饭。
“钟道长!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村长莫名的熟络让钟旭吃了一惊,他略带迟疑的点了点头道:“村长有何事?”
村长也不多客套,很快便说明了来意,他将兴哥儿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就在此时,狄姜主仆也恰好下楼用早饭,三人听了心中都是一阵唏嘘,狄姜和书香霎时觉得没了胃口,而问药一脸淡淡,咬了一口馒头:“谁让他跟错了人呢?”
狄姜没理会问药,自顾自道:“这小伙计倒是心地纯善。”
“是个可怜的孩子。”书香也跟着点了点头。
问药见狄姜和书香话语里都有些可惜,这又勾起了她的激愤之情,她怒道:“谁让他家掌柜的做恶人,平白招来此等变故,我说他是活该!”
“问药!”狄姜低声喝道:“你小小年纪,嘴也忒毒了。”
“我说错了?”
“死者已矣,莫要再说了,况那凶徒究竟是不是张全德还未可知,现在定论还为时尚早。”
“哪里早了?大家可都说是他!”
“他们又不是老潘,怎知凶徒究竟是何人?”狄姜疾言厉色道:“专心吃饭!若再提起此事,早饭你也甭吃了,去祠堂给老潘守灵吧。”
“守就守!我还不想吃了呢!”问药说完,站起来便往外走,狄姜和书香谁也没拦她,只一会的功夫,她便不见了踪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用跟着她么?”钟旭道。
狄姜摇了摇头:“让她去吧,冷静冷静也就好了。”
“嗯……”钟旭低头沉思了一会,突然灵光一现,似是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对狄姜道:“我先去准备法事了,告辞。”
“好。”狄姜点点头。
钟旭和村长起身离去,他们走后,客栈便只剩了狄姜和书香,二人一边细嚼慢咽,一边聊天。
书香想起昨日兴哥儿英勇救主的行为,兴起道:“掌柜的,若哪天你犯了事被关起来,我该怎么办?”
“跑吧,能跑多远跑多远,连我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们就别白费心思了。”
“……”书香撇撇嘴,又道:“那倘若犯事的是我呢?”
“你?”狄姜笑着摇了摇头:“全天下的人都可能会犯错,唯独你不会。”
“……也是。”书香愣愣的点了点头,发现自己竟无力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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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钟旭没有回来,直到日出时,狄姜才听到他的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想是忙了一整晚。而问药也在祠堂守了老潘一夜,狄姜和书香虽在客栈里,但心中也并不好过,一来为老潘,二来便是为了潘玥朗。她实在没办法想象,潘玥朗知道这一切后会是怎样一幅景象。
第二日,邻县的县令便带着仵作衙役赶到了状元乡,这比预期的更来早了一日,仿佛一早便知一般。县令在祠堂里临时搭起了一个公堂。大伙听说官老爷特意赶来状元乡亲自审理老潘的案子,几乎全村的人都围在了祠堂外。
狄姜收到消息,便走到钟旭门外敲了敲门道:“钟道长,县令亲审潘辛贵的案子,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必。”在钟旭简短的两个字里,狄姜听出了许多的疲惫,她很好奇,昨日钟旭还表现得十分关心,怎的今日就对此毫不在意了?
狄姜摇了摇头,叹道:“这男女到底不同,我与问药已经抓心挠肝想要知道缘由,而他却满不在乎。”
“是啊……”书香愣愣地点头,丝毫忘了自己也是男儿身。二人又唏嘘了一会便起身去了祠堂。
其实这厢钟旭不是不想去,而是去不得,他连夜做法,修为损耗过度,伤了本元,未来三日或许都下不了床。他费这么大的周折,就是想魂灵出窍去地府寻老潘,想要当着他的面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到了地府,老潘倒是没让人好找,他就站在奈何桥边,钟旭一眼就看见了他。
“究竟是何人害你性命?”钟旭急道。
可眼前的老潘却始终不说话,他始终笑意盈盈,直到钟旭真元损耗殆尽,他都不发一语,钟旭无奈,只得收回神识,回到客栈休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这副模样,钟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原因其实很简单,害他之人必是他最为亲近之人,他心甘情愿的死在她的手上,别无怨言。
凶手就是李姐儿。
钟旭一边想一边运气,霎时却咳出了一大口鲜血,他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直直的向后晕了过去。还好此时的他躺在客栈的床上,若落在山野乡间,只怕会被山野妖精生吞活剥。
这一边,狄姜和书香赶到了祠堂,来了之后才发现潘玥朗竟也在围观人群之中,问药正站在他身边,让他倚靠着自己的肩膀。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狄姜慢慢的走到问药身边,轻声问道。她生怕自己的声音太大,惊扰了潘玥朗。
问药红着眼睛低声道:“跟着县令一起来的,都知道了。”
狄姜点了点头,看了眼潘玥朗,发现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神情痴痴傻傻,教人好一顿揪心。
“升堂!”这时,师爷高喊一声。
“威武——”众衙役齐声附喝。
午时一刻,县令坐在高堂之上,他的前面放着一方木案,案上放着惊堂木和令箭,堂下两边各站了四名衙役,仵作则和师爷坐在一起,他已经验过老潘的尸体,面上的表情看似已经胸有成竹。
师爷又道:“带犯人上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早已等在门外的衙役得了令,立即拖着李姐儿往里走,到了堂内,便将她往地上一扔。
一声惊堂木起,县令吹胡子瞪眼,朗声道:“堂下所跪何人?”
“民女……罪妇李杏之。”李姐儿双手撑地,说完又改口道。
“所犯何事?”
“谋杀亲夫。”李姐儿颜色淡淡,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她的语气就像在陈述:“我杀了一条鱼。”
县令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李杏之大声喝骂:“本县见过各种人,但你这般模样的毒妇却是头一回见,更没有见过有谁像你这般对待自己的丈夫,真是无情无义厚颜无耻!奸夫是何人?从实招来!本官要将他一同下狱,以正视听!”
“呵,这状元村十里八村内哪个男人不是我的奸夫,谁不想要我的身子?”李杏之昂起头凄然一笑,清脆的女声响彻县衙,她跪于堂前,仍是不改面色。
她的不卑不亢犹如苍穹之上的知更鸟,眼里透出的魅惑销魂蚀骨,她瞥了一众衙役,一个二个对上她的眸子都是立即垂下眼去,分毫也不敢与之对视。
“真是个狐狸精!”
“太不要脸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潘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
人群中爆发出惊天的怒气,问药在狄姜边上,气得脸颊都红了,而她身边的潘玥朗,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任谁看了都是一脸心疼。
在他这样的年纪,目睹的是母亲杀了父亲,母亲还当着全县的人恬不知耻的坦诚罪状,谁能受得了?
潘玥朗险些晕过去,他强撑着意识,靠在问药腰上,如何也不肯离开,他似乎要将母亲这些话印在心底里,他对她的恨意,已经比天还要高,比海还要深。
狄姜想的却与身边的人截然不同,她甚至有些欣赏李姐儿,心中直道:“李姐儿这副模样还真是让人连连称奇,这一副风流作派,仔细瞧来倒与瑞安王爷有几分相似,二人都属于让人见了就难以忘怀的美人坯子,皮相煞是好看,而李姐儿的颜值较之瑞安则更甚……”
她甚至觉得,李杏之是不是在故意求死?她突然有些相信张全德说的话了,那日在竹林,她分明就是在求死。若不然光凭她这一副皮囊,也足够教县令堂下开恩,私纳了她当一房小妾才是。
“肃静!”县令又是一击惊堂木,对堂下的李姐儿道:“你……你没有旁的话要说了?”
李姐儿摇头。
“你这个毒妇!不打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愤!来人!给我上重刑!”县令扔下一根令箭,随后立即上来两名衙役,将李姐儿的双臂架起,然后又有一人提着事先备好的辣椒水走上前来,他从辣椒桶里拿出浸好的鞭子,便往李姐儿的身上抽去。
只听“啪”地一声,红光四溅,也不知是辣椒油还是李姐儿的鲜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嘶——”狄姜发出一声冷抽,仿佛这鞭子抽在了自己身上似的,只绝全身从头到脚的透心凉。旁人看了都知道这是钻心的疼,而李姐儿却只是紧咬着下唇,一下又一下,每一鞭都强忍住叫喊的欲望,她的冷汗如雨下,和着她的血水一起,很快便浸湿了她的衣衫,看得众人的心都更加沉重,却又无比解恨。
“犯人都招认了,为何还打?”狄姜朗声道。
这在大伙看来她就像个怪物,因为现在没有人会帮李姐儿说话,狄姜就像个异类。
“掌柜的,她该打!”问药扯了扯狄姜的衣裳,让她不要再说了。
而狄姜却不顾问药的阻拦,又道:“根据律法,犯人招认便等秋后问斩,何苦还要受这些折磨?”
打了这么许久,县令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摆摆手:“停下吧。”
众衙役退回到两边,李姐儿没了二人的支撑,立即便像死尸一般瘫倒在地,整个人只见出气,听不见吸气了。
“本县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若你明日还这般不知悔改,后天便是你的死期。”县令说完,又重重道了一句:“根据十里八村的旧俗这可是要浸猪笼的死罪,你今晚给本县想清楚了!退堂!”
县令敲响惊堂木,衙役便将李姐儿拖了下去,他也随即走出了祠堂。
严三清几人见状,立刻陪着笑脸围上去,直赞他是个不可多得的父母官,为民众所敬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县令却似乎并不开心,眉宇间更多的是烦躁。
“这县令还真奇怪,”狄姜看着他们渐渐走远,嘴角扬起的笑意愈加深厚,心中思疑道:“旁人都巴不得犯人认罪,他却百般的希望李姐儿翻案……真是怪事年年有,近日特别多。”
“掌柜的……”问药拽了拽狄姜的衣袖,问道:“什么是浸猪笼啊?”
“浸猪笼啊……”狄姜在遥远的记忆里找了找,道:“就是把人关在猪的笼子里放上石头,然后沉入河底,直至她死亡,也再不能离不开那个肮脏地方……”
问药打了个寒噤,冷笑道:“那真是大快人心了。”
一旁的潘玥朗吸了吸鼻子,转过身道:“狄姐姐,问药姐姐,我不太舒服,先回家了。”
“我陪你。”问药拉住潘玥朗。
潘玥朗却摇头婉拒,道:“谢谢问药姐姐,不过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问药看了他半晌,才点点头:“好吧,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我不会的,问药姐放心。”潘玥朗说完,便拱手作揖转身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狄姜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心中的疼惜跃然于胸,差一点就要将他收作见素医馆的第五位成员,但她好歹还是忍住了。
“狄掌柜,我们收养玥朗吧。”问药道。
狄姜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那么可怜……”
“他再可怜也只是个凡人呀,”狄姜淡淡道:“他的生命于你我而言不过弹指一瞬,我不想来日再受生离死别之苦。”
“您有办法让他长生的!”问药满脸希冀。
狄姜摇头失笑:“我又不是神仙。”
“可是……”
“好了,你去看着潘玥朗,”狄姜打断她,道:“虽然他心性比旁人成熟,但到底只是个少年郎,一夕之间丧父,母亲又做了这等事……经历这么大的变故,是个人都会受不了,这时候,不能放着他不管。他若想一个人待着,你且离远些看着就是,莫要让他发现你,但是你需得护他周全。”
“我这就去!”问药立即朝着潘玥朗离开的方向追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香,你跟着问药,我怕她激动之下闯出祸来。”
“是。”书香得了令,立即追了上去。
眼见众人散去,狄姜独自站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于是只得回了客栈。
客栈里,孟掌柜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的身上盖了一床毛毯,虽然乍看上去很怡然自得,但是仔细看,便能发现她的鼻子眼睛亦有些红肿,显然也是哭过的。
“孟掌柜,您怎么了?”
狄姜的突然言语,将孟掌柜吓了一跳,她来不及将自己的悲恸收起,索性对狄姜敞开了话匣子:“我是心疼兴哥儿和老张啊……”
“哦?”孟掌柜的话让狄姜觉得莫名兴奋,张全德在这状元乡中已然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却没想到头来竟还有人会替他说话。狄姜又道:“兴哥儿是可怜见的,可老张……”
孟掌柜脸色一红,嗫嚅道:“他虽然嘴里没个正形,但心地不坏的。”
狄姜见她这副模样,也瞧出了个大概,这孟掌柜应该是暗恋他的。
“兴哥儿是个孤儿,从外乡来的,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处好皮肉,也不知是谁竟那样折磨一个孩子,他背上的伤口都溃烂了,没一个人敢收留他,就连我也只是给他送过几碗饭。”孟掌柜说完,狄姜心中又是一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不是看兴哥儿细皮嫩肉的,不像是个流浪儿?”孟掌柜凄然一笑。
狄姜点了点头:“那日见了,还以为是个高枕无忧的孩子。”
“被张全德收养之后确实是高枕无忧了,”孟掌柜顿了顿,又道:“那时张全德的铺子刚开业,正好需要一个人看着,他便将他收作义子养在家中,这些年来,他们相依为命,生意也越做越好,本想着能享福了,岂料怎就出了这等事!老张平日里开黄腔开习惯了,但是他绝对是有贼心没贼胆,他若真是那种人,早就与我……与我……”孟掌柜说着,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
狄姜见了这幅模样,心中便是另一番滋味,连问她:“这些话为何公堂上不说?”
“我说的话有用吗?”孟掌柜神色一黯:“他们早就认定了是老张,我素来与他交好,他们如何能信我?”
“……”狄姜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了。
孟掌柜擦了擦眼泪,便坐起身叠好毛毯,道:“太阳要落山了,我去歇息了,今晚就不做饭了。”
狄姜点点头:“孟掌柜不必劳烦,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也着实让人没有胃口。”
“嗯。”孟掌柜蔫蔫的点了点头,回了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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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药和书香直到半夜才回来,恰在客栈门口遇到了正要出门的狄姜。
此时更深露重,空气中有些寒凉,狄姜穿着狐裘披肩,而问药和书香都穿的有些单薄,她道:“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书香和问药皆摇了摇头。
问药又道:“只是心疼。”
“嗯……”狄姜沉吟道:“潘玥朗如何了?”
“他在床上坐了大半天,刚刚才睡下。”问药满目忧思,道:“掌柜的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我去看看李姐儿。”狄姜轻声道:“白日里人眼太多,晚上去清静些。”
“我也去!”问药急道,生怕狄姜不带她。
狄姜想了想,便点点头,又提醒道:“见了她不要太激动。”
“知道了。”问药没好气的答了一句,显然口不对心,但狄姜也由得她去,只道自己在,她翻不起天来。于是三人一前两后,悄悄去了祠堂的石屋。石屋里,李姐儿已经奄奄一息,她的白皙滑嫩的皮肤大多都已经变得皮开肉绽,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狄姜见了,好一阵肉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衙役还真是下了狠手……”
狄姜还没说完,只她一个不留神,便让问药钻了空子。只见问药三步并作一步冲到李姐身前,右手高高扬起又落下,便听’啪’的一声,李姐儿面上便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五个鲜红的指印印在李姐儿的面颊上,让她原本就瘦弱的身子看上去更加的楚楚可怜。
“你怎么这样恶毒!”问药怒道:“老潘瘸了几十年,好不容易等到我们掌柜的将他腿疾治好,而你竟为了偷情将他杀了!他这样爱你!”
“问药!”狄姜喝止她,拦在二人之间。她本以为李姐儿会生气,哪知李姐儿却只是微笑,她淡定地抬起头,看着问药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屑。
“他爱我又如何?他这辈子终究只是一个窝囊废。”李姐儿颜色淡淡,说出的话却锥心刺骨,这让问药更加生气。
“你!”问药大怒,眼看她的巴掌又要落下去了,狄姜连忙拦住她:“不可。”
“掌柜的……她可是个毒妇!他连爱了自己一辈子的人都能杀!她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狄姜还是摇头。
“掌柜的……你也太没有血性了!”问药见狄姜始终不肯松手,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不再坚持。
问药放下手,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李姐儿:“你就是个没有心肝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多谢姑娘夸赞。”面对她的指责,李姐儿也毫不在意,她微笑地施了一礼,然后勉强撑起笑意。
“你!”问药气得七窍生烟,她大力的呼吸,试图掩盖心中的愤怒,但是最终还是失败,她咆哮了一声,然后对狄姜道:“这里空气不干净,我可不想跟这种女人共处一室,我去外面等你们!”说完,问药掉头就走。狄姜也不管问药去了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眸子,然后她慢慢地蹲下身子,近距离观察李姐儿的伤势。
只见李姐儿的身上已经找不出一处完好的皮肉,有些伤口结成了薄薄的血痂,但更多的是化脓感染,伤口与衣物粘在一起,动一下就会撕扯出撕心裂肺的疼。狄姜心中不忍,于是伸出手去想探她的脉搏,却不料被她侧身躲开了去。
“残破之身,就不劳烦神医了。”李姐儿一脸淡漠,似乎感受不到身上四处传来的痛楚。
狄姜叹了口气,郑重道:“你的伤虽然是皮外伤,但若不及时治疗,会有性命之虞。”
“如今我还怕死吗?”李姐儿冷笑了一声,说完后便不再看狄姜。她侧过身子,看着头顶上一尺见方的窗户,眼神里充满了淡漠与疏离,周遭散发的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那一瞬间,狄姜突然觉得她就像变了一个人。
李姐儿的眉目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这不是被虐待之后产生的气息,那是更早以前。
早到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听到她在竹林唱歌的那一刻。
狄姜想起老潘还健在的时候,她哪怕再是泼辣无情的谩骂,眼睛里也是充满了活力的。而老潘一死,就好像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灵气,不会再有人给她当牛做马,她也就没有力气再与人调情。
她就像失去了翅膀的鸟儿,天空从此变成了奢望。她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双目无神,漫无目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在的她,就连死也不怕了。
“我觉得李姐儿已经知错了。”一旁默不作声的书香淡淡的道了句。
狄姜点点头:“你与我想到了一处。”
出了祠堂,狄姜将后来的事情说与问药听。
问药听罢冷哼了一声,怪笑道:“知错?她这样黑心肠的女人会知道错?”
“总会有一个契机会让人改变,能做好人的都不会没有来由的去害人。”狄姜道。
“是是是,就掌柜的有道理,但是您再有道理也没有用了,我只知道老潘死了,这个毒妇很快就会被浸猪笼了!”
“是啊……”狄姜叹了口气。
“等她沉河了咱就立马回太平府,这里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问药故作大声地说完,便头一个的往前走,书香紧随其后。
狄姜跟着他二人,走了一段路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李姐儿还是原来的样子,呆呆的坐在那里抬头看着窗外,眼里平静无波。
这一刻,狄姜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李姐儿并不是没有心肝的人,事情发生到现在,她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都没有。她如果想活,有半个村的男人为她鞍前马后,而她现在,摆明了一心求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或许,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潘辛贵在世时,她可以嬉笑怒骂任自己吵闹打骂,但一旦这个人不在了,那她的生活也就变成了一个断层。
过去的都已过去,她再也不能牵他的手,再也看不见他对着自己笑了。
或许她已经生无可恋了……
主仆三人走在祠堂外,突然听得祠堂正门传来一串脚步声,问药刚想问是谁,却被书香捂住了嘴,狄姜也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我们去看看。”狄姜用唇语向二人说完,问药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书香这才放开了她。那脚步声径直走进了李姐儿的石屋,三人便轻手轻脚走到墙根下,猫着身子细声聆听,想看看此人究竟是谁。
不多时,便听一浑厚的男声道:“你考虑好了么?”
“……”李姐儿没有回答,但狄姜三人却是通体一震。这声音,分明就是今日在堂上一脸正大光明的县官老爷!
他深夜独自一人来此处是为何?狄姜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惊骇。
她们心中虽有疑问,但其目的实则不言而喻,何况在那前院的祠堂正中,老潘的尸体还躺在那里,直教人好一阵火冒三丈。这时三人都有些生气,尤其是问药,眸子里射出的精光简直可以杀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考虑好了么?”县令又是沉声喝道,此句较之前一句,语气中带了些不耐。
“……”李姐儿还是没说话。
“我问你考虑好了么!”
县令说完,便听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传来,在这漆黑宁静的夜里,显得尤为骇人。紧接着,只听“啪”的一声,李姐儿大怒道:“把你的狗爪子拿开!”
“呸,”县令吐了一口口水,还了李姐儿一巴掌:“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与我说话!”
“放肆!”李姐儿啐道。
“放肆?”县令失笑:“这话该是我说才是,你个市井荡妇装什么清高?”
李姐儿冷笑一声,道:“你今晚若不杀了我,明日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嘴脸!”
“哦?想死?我才不会让你死的这般痛快!我要让你的儿子亲眼看着你和你的奸夫一起被沉河!我给过你机会了,这是你自己选的!”
“我宁愿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呵,我再不堪也比个瘸子好,不过就算明天就会将你处死,今夜,我也要尝一尝你的滋味!”县令狞笑着扑向李姐儿,墙外的三人便清楚的听见衣物被撕裂的声音。
“呀,听说祠堂里闹鬼,我们这么晚来这里,怕是会见鬼呀!”书香捏着嗓子学着孩童天真烂漫道。
问药立时会意,接道:“嗨,我们不就是为了比谁的胆子大嘛!一会我先来,谁在棺材边上待得久,谁就是老大!”
“你们先……我,我殿后!”狄姜同样也捏着嗓子,装作胆小的模样,颤抖道。说完,还在墙角边上大力的走了几步,让房内的人以为是玩闹的孩童正要来此处玩耍。
这时,便听墙内一阵提裤子的声音,紧接着县令骂了一声,从侧门溜了出去。
问药舒了一口气,轻声道:“想不到李姐儿还有些骨气。”
“可不就是。”狄姜点点头,对二人道:“走罢,今晚他不敢再来了。”
“等等!我要再问问她。”问药说着跑进了石屋。
石屋里,李姐儿正仰面躺在草堆上,双目无神,她的雪白的胸脯暴露在空气中,其上还交错着十几道鞭痕,看上去又是旖旎又是教人害怕。
“李姐儿!”问药唤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姐儿却不答话,她就像是没听见一般,直愣愣的看着屋顶。狄姜见状,连忙上前为她穿好了衣衫,穿戴齐整后,她才稍稍恢复了一点神采。
“李姐儿,你若有冤屈,告诉我,我们会替你伸冤。”问药急道。
而李姐儿却撇过了脸,不再看她,眉目中连一丝感激也没有。
“走罢。”狄姜摇头道。
“可是……”问药难受道:“如果她不为自己辩解,潘玥朗会难过一生!”
听到’潘玥朗’三个字,李姐儿的眼睛明显的震颤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很快她又恢复了无神的模样,问药见状,这才死了心,跟着狄姜回了客栈。
今晚发生的事情可说是出乎三人的意料,没想到县令竟然猖獗至此,就算他垂涎李姐儿的美貌,也该顾忌一下旁边屋里的老潘,老潘他尸骨未寒又是枉死,也不怕招了晦气!
而对李姐儿的奇怪就更甚了,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泼辣和凶狠似是全然没有将老潘放在心上,而这会,怎么突然变身贞洁烈妇了?
这其中的蹊跷狄姜猜不透,就更别提书香和问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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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现在该怎么办?”问药趴在桌上,好一顿唏嘘。
狄姜也是愁眉苦脸,一筹莫展,许久才道:“李姐儿不肯开口,我能有什么法子?”
“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沉河?”
“不然呢?你去劫狱?”
“哎呀,这是个好办法呀!我怎么没想到呢!”问药立时来了精神:“我这就去!”
“回来!”狄姜喝道:“你是真不长脑子还是在搞笑?我开玩笑的听不出来?”
书香“噗嗤”一声,招来问药好一记白眼。问药争辩道:“可这却是是唯一的办法了呀!我还不信在这小乡村里有谁打的过我!”
“真的没有吗?”狄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旁边的钟旭,可不是花架子。”
“……”问药立时泄了气,她这才想起钟旭的法力是一等一的道教正统,自己若破了身,输赢还真没有把握。不说旁的,单说自己的法力肯定没有掌柜狄姜高,连掌柜的都时刻巴结着钟旭,钟旭之厉害,可见一斑。
“掌柜的,那你说怎么办嘛?”问药虚心求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让李姐儿开口伸冤,或者,让凶手自己认罪。”
“这都有些难。”
“是啊……”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际,书香沉声道:“李姐儿的软肋在潘玥朗,而对付凶手,可以用十剎花。”
书香说完,狄姜如醍醐灌顶:“对呀,我可以去借织梦铃!”
“织梦铃是什么?”问药疑惑。
书香解释道:“织梦铃是鬼君的法器,可以织就一段梦境,让做梦之人恍如置入现实,分不出虚妄与真假。”
“鬼君的法器?!”问药声音陡然提高八度,大惊道:“鬼君的法器岂是说借就借的?”
就在书香和问药争辩之际,狄姜突然冷冷道:“我要去睡觉了。”语气是通告,而不是征求意见,说完,她便将书香和问药往外赶,问药还想问什么,但是狄姜却深色坚决,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门“啪”地一声便重重地关上,问药和书香对视了一眼,只得各自回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天累了一整天,三人不多时便沉沉进入了梦乡,书香与问药一夜无梦,而狄姜却结结实实地梦到自己魂游地府,一众阴差见了她,皆是俯首跪拜。
她走到了奈何桥上,见着桥边来来往往站满了人,可她眼尖,一眼便从一众流连的魂魄中看见了微笑的老潘,此时的他穿着与自身不相符的衣物,深红的色泽显得衣服十分华贵,头上那顶帽子更加不是寻常人家可以佩戴的。
“老潘?”狄姜走到他边上唤了两句,可他始终不答,她细细瞧来,才发现这是老潘,也不全是他。他只是老潘的一缕魄,没有神识,只会微笑。
“哎……”狄姜心中的疑惑更甚,便继续向前走,穿过十殿阎罗的领地便到了鬼君的御花园,她没有多做停留,径直去了他的寝殿。
鬼君的寝殿里装点着满屋的黑纱,风一吹就满屋子乱飘,狄姜穿梭其间好几次被拂过眼睛,弄得她又气又急:“早跟他说过把这些都烧了,怎的还越来越多了?”
狄姜一气之下,食指一摇,指尖便飞出去一颗火星子,落在黑纱之上,整个寝殿便很快化作了一片火海。
火海之中,床榻之旁,有一个闪着莹光的铃铛,铃铛手柄通体白玉,光洁无瑕,两个金铃铛缀在上头煞是好看,摇动之下更是清脆悦耳,悠然动听。
“谁在纵火!”
一声厉喝,将狄姜从铃铛声中清醒过来,还不等来人踏进殿门,狄姜便掐了一个法诀。
她的身形一闪,便从梦中惊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醒来后,她依然睡在孟掌柜开的客栈里,入目所及皆是凡间的种种,房间里干净整洁,家具摆放齐整,不浮夸不高雅,皆是平民百姓日常所用的物件,而这比之鬼君所居之所,竟更让她受用。
而她的右手上,平白多了一只白玉铃铛,执铃铛的手只要稍稍一动,它便叮铃作响。
狄姜看了眼窗户,只见窗外天光微亮,已到寅时,村民很快便会起床,按照县令所说,李姐儿今日会被他们沉河。
“没时间了。”狄姜急急地催动铃铛,便听“叮铃”之声不绝于耳,从耳朵里传到了心底里,她的心中念着李姐儿的模样,又将自己脑海中所想象的梦境传到了李姐儿的梦里。
此时李姐儿便见着自己被五花大绑放进一只竹制的笼中,正是杀猪之时所用之物,这笼子里有粪便有鲜血,腥臭扑鼻,教人五脏六腑呼之欲出。与自己一起被抬着的还有香烛铺的掌柜张全德,他的表情痛苦,嘴里被塞着棉布,想说话却说不出,只能发出呜咽声,眼泪鼻涕和屎尿一齐流了一路。
围观的村民向二人扔着烂菜叶和野树根,连带抬着他们的四名壮汉也时不时受到牵连,但他们并没有制止村民,反而对此行径大加赞好。人群中,独一人分外惹眼。
潘玥朗慢慢的跟着村民,不哭不闹,眼神冰冷的看着自己,李姐儿被他的眼神灼伤,不忍再看,于是闭上眼,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很快,冰冷的河水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充斥着自己的七窍,堵住了自己的口鼻,以往不在意的空气成了最大的奢侈,她想说话却再也说不出。
她不怕死,但是却怕自己死后,潘玥朗孤苦无依。
凭着这份信念,她的魂魄终于出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得到了救援,而是死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尸体沉在冰冷的河水里,和一旁的张全德一样,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很快飞去了潘玥朗德身边,她只想要见到自己的儿子,知道他过得不错。她来到曾经的家中,却看见潘玥朗没有哭,而是笑,他坐在镜子前,笑得恐怖,笑得狰狞。
从此以后,潘玥朗再也没有笑过,他从一个阳光健康积极向上的人变成了一个疯子,旁人都笑他有一个不知廉耻的母亲,他被取消了士子的资格,甚至连学堂都不允许被踏入。
他在街边行乞,捡人家不要的馊饭吃,甚至有时连馊饭都被过往的孩童玩笑着倒掉,活的连狗都不如。
李姐儿失声痛哭,却流不出泪来。
下雪天,她想将他护在怀中,双手却一次又一次的穿过他的身体,甚至,在自己接近他的时候,潘玥朗更加觉得阴冷,小嘴冻得发紫。
那一年的年三十,他坚持不下去,找了个小山便跳了下去,尸体好久好久都没有人发现,到了春暖的日子里被太阳一晒,尸体便发出阵阵恶臭,吸引了一众蝇虫。
李姐儿在世上再无牵挂,去了地府再见到了潘玥朗,而他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冷冷的问她:“你为什么要生下我?”
“啊啊啊——”李姐儿挣扎着摇头,等再清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猪笼里,还是那四个人抬着她,围观的也还是那些人群。而这一次,她却没有看见潘玥朗。
菜叶馊水泼了李姐儿一身,她身边的张全德已经哭晕过去。她这才明白,自己刚刚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现在的自己,却真真实实的躺在猪笼里,等待她的将是沉河。
她一觉梦醒,却回到了噩梦的开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要以为那只是梦境,那是你死后,真真切切所发生的事情。”狄姜的声音突然从脑海中传来,她四下寻找,最终在队伍的尾端见到了她。
狄姜就那样安静的跟在村民身后,定定的看着李姐儿,但说出的话却直击她的心坎。
“你若想毁掉潘玥朗的未来,你可以就这样死去。”
狄姜的声音再次传来,可李姐儿分明没见到她张嘴。
李姐儿瞪大了双眼,想要说话却因被堵上了嘴而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用眼神向狄姜求救。
“你对旁人说不了话,但是可以对我说。”狄姜再次引导她。
李姐儿这时才在心中大喊道:“求狄姑娘救我!我没有杀害潘郎!”
李姐儿刚说完,便听“扑通——”两声接连而至,紧接着便是冰冷刺骨的河水漫入自己的周身,将自己包裹其中。临死前,她只觉自己被绑着的右手心里突然多了一个物件,大小就像是一颗核桃,她又听见狄姜说:“我会保潘玥朗无虞。”
“真的吗……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我死也安心了……”李姐儿想着想着,便失去了意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十九
李姐儿和张全德沉河后,村子里当晚便开始闹鬼,不少人听到了李姐儿的哭泣声,从幽黑的夜里,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从四面八方传入他们的耳朵里,“嘤嘤嘤嘤——”不绝于耳。就算内心坦荡不怕鬼的人,也被这声音搅扰得睡不着觉。
第二日,孟掌柜的客栈便被村民踏破了门槛,皆是来请求钟旭庇护。可钟旭这会自身难保,哪里抽得出空闲来管他们这等捕风捉影的事?
“我没有闻到冤鬼的气泽,你们只是自己吓自己。”钟旭扔下这一句话后便关紧了房门,任谁来敲都不开门。除了狄姜。
当然,狄姜他也并不想接见,只不过狄姜是趁他不察,从隔壁的窗户爬过来的,等他反应过来时,狄姜已经坐在他的床边,左手一抹,从他的床里边拈了一手血液,伸到他面前,啧啧摇头道:“钟道长,你怎么受伤了?”
“不关你的事。”钟旭一脸淡淡。
“怎么才过两日,又变回这般生分的模样?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呢!”狄姜瞪大了眼,被他气得喘不上气。
钟旭见状,怕狄姜喘得晕过去,想给她顺顺气又觉着男女授受不亲,很是一阵手足无措后,只得连连摇头,安慰她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这点伤不碍事。”
“哎……原来你是这个意思!”狄姜重新恢复平顺,又道:“怎么受伤的?”
“解释起来比较复杂,凡人不懂。”钟旭挠了挠头,耐着性子与她解释,而显然这么一句不能搪塞狄姜,她仍是不依不挠的凑过去,牵起钟旭的手坐下,探起脉来。
钟旭有些无所适从,咳嗽了两声,耳根子便开始发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脉象倒是很正常,不像有什么病症,但这血……”狄姜说着,就站起身去脱钟旭的衣服。
钟旭大惊,一脸窘迫地推开她,道:“你做什么!”
“我就想看看你有没有外伤,没别的意思。”狄姜一脸无辜,十分不解他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我没有受伤!”钟旭推开她,理了理衣裳,收拾齐整之后便将狄姜往外赶:“我没事,狄掌柜还是去看看门外那些村民罢,他们才是生了病。”
“什么病?”狄姜一愣。
“臆想症。”
“唔……果真没有怨气?”狄姜试探地问他。
钟旭断然摇头:“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狄姜说着,又打开了窗户。
“你怎么不走大门?”钟旭疑惑。
“你的门都被村民堵死了,我可不敢出去。”狄姜摊手,说完便纵身一跃,像一只母熊一般扑到了旁边的窗户上,然后吃力的手脚并用爬了进去。钟旭在她身后看着她笨重的动作,狠为她捏了一把汗,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掉下去,还要自己动手去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她到底还是稳住了,钟旭松口气,关上了窗户,插上了窗闩。
狄姜回屋后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书香问药兴奋道:“钟旭一时半会怕是不会管此事,你们尽管再闹两日,等村民们受不了了,我们再做下一步打算,还有,一定要将县令留在状元乡!”
“好!”书香问药点了点头。
但凡是狄姜的命令,书香都不问对错的言听计从,而问药此番如此乖顺纯粹是为了潘玥朗,她怕他孤苦无依被人看不起,这才想方设法为李姐儿翻案,好歹不要让他落得一个受人置喙的名头:杀人凶犯的儿子。这样的他,如何能在人前人后挺直脊梁?那不该是他承受的。
从前她没有想这么多,以为给老潘出气才是最重要的,等他们夫妻相继离世,只剩潘玥朗一人时,她才发现,活着的比死了的或许还要痛苦,她不希望潘玥朗的下半辈子都活在父母的阴影里。所以当狄姜提出为李姐儿翻案这个建议时,她毫不犹豫举双手赞成。不管真假,只求结果。
这夜,村民不再听见李姐儿的嘤嘤哭泣,在大伙都松了一口气,觉得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之际,李姐儿和张全德的冤魂却出现在了挨家挨户的窗边。他们什么都不做,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屋内的人。
李姐儿和张全德的眼睛瞪得浑圆,眼角流淌着血泪,被河水泡发的身体让他们全身发青,更加骇人。
当晚便有许多人被吓晕过去,更有些村民直接搬了床被子睡在了钟旭的房门口,楼道里来来回回的走路声念经声,扰得狄姜也不能安眠。
“我受不了了!”狄姜掀开被子,在书香和问药回来之前,便冲出屋子,洋装惊颤道:“李姐儿一定是冤死的!我们要找出真凶,还她和张全德清白!”
楼道里的村民愣了愣,随即一一发出附和道:“对!一定是这样,凶手一定另有其人!”
这比她原定计划还提早了两日,他们本计划着一系列的吓人活动,岂料才施行了两招,便惹得大家怨声载道,纷纷打心眼底认为李姐儿真是冤枉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狄姜带着村民在祠堂集合,并着人去请了村长乡长和县官,书香和问药也闻讯赶了过来,三人眼神一交汇,皆是窃喜。
这是人的通病,若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你一眼我一语什么话都能说,可临到犯了自己的忌讳,便是比天还大的大事,处理起来雷厉风行,简直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寅时,在大家本该安眠的时辰却无一人睡安稳,他们打着火把集结在祠堂前,将县令几人团团围住。
县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躲在几名衙役身后只露出一个头来。他道:“你们围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杀了老潘!何况那李姐儿亲口承认自己谋杀亲夫,她有冤有仇也算不到我头上!”县令满脸横肉,十分激动,导致急得唾沫星子乱飞,毫不顾及形象。
众人此时也没人注意他的形容,只觉得他的话也颇有几分道理,李姐儿是自己认罪的,怎么有脸来找麻烦?大伙面面相觑,这会子真不知该向谁问责了。
“好了,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真凶一定不能逍遥法外。”狄姜清了清嗓子,道:“我这有一宝物,可辨别真凶。”
“什么宝物?”
“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村民闻所未闻,皆是好奇,也真心希望狄姜所言非虚,他们的安稳日子,可全系在她身上了!
“问药,拿上来吧。”
“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问药从怀中拿出一块血红的石头,骄傲的一挺胸,对县令道:“这块石头是仙石,谁是凶手一摸便知。”
“从何而知?”
“这石头浸了李姐儿的怨恨,若真凶摸到便会十指鲜红,其状如血。”
“当真?”县令一脸狐疑。
问药将石头递到他面前:“不信您试试?”
县令眯起眼,打量了一会,然后侧身对村民道:“你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众人面面相觑,面露迟疑。
起先没有人敢主动上前,直到几个平日里与老潘关系好的老婶娘主动上前摸了之后,大家眼见她们的手上都沾染了鲜红,才又纷纷上前一试,很快,全村的人手指头上都鲜红欲滴。
县令见了像是舒了一口气似的,对问药笑道:“你这哄小孩子的把戏我知道,你的石头上涂了红漆,只要摸了便会染红指头,真凶若心里有鬼就不敢摸了,所以手指上没有染上红漆的人就是心里有鬼,那么他就是凶手,对吧?”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问药笑而不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他们互相验证,见村里几百口人都染上了红漆,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纷纷向问药投去鄙夷的目光,指责问药的法子儿戏,当不得真。
村民的责难声愈来愈大,怨言也愈来愈恶毒。许多人碍于狄姜神医的名声而不出声,但更多人却因为气愤而剑拔弩张,她们大多是女人,平日里早已看不惯李姐儿的作为,见狄姜几人想为她开脱更是一万个厌恶。
“你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哪有这样戏弄人的!当我们三岁孩子么?”
“你根本就是帮凶,你们来了老潘家就连番的出事!”
狄姜哑然,直叹村民们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
“大家安静——”县令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笑道:“既然大家都试过了我也不能独善其身,虽然我不是状元乡的人,但是也可以陪你们玩一玩这小把戏嘛,”他说着便在匣子里摸了一下,然后伸出右手三根血红的手指对大家道:“你们看,我的手指也红了。现在,你能告诉我真凶是谁了么?”
大家也都睁大了眼睛等着问药的答案,问药见大家气势汹汹顿时也慌了阵脚,她慢慢地退到狄姜身后,焦急道:“掌柜的,现在该怎么办?”
“大家稍安勿躁,结果明早便知。”
“明早?”县令带着三两人走过来,对狄姜主仆狐疑道:“今晚你们跑了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开玩笑,我们怎么会跑!掌柜的说明日会有结果,你们等两个时辰便是了!”问药一叉腰,对着几人破口便骂,但那几个衙役也不是吃素的,见问药这副模样直接二人一左一右拎起她的双手,另一人则拿出绳子绑住了她的双手。
“您这样做,未免有些失礼了。”狄姜冷眼看着县令。
县令却是一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对不住,我也不能让大伙白白受了冤屈,谁叫李姐儿她该死呢?”
“该不该死您说了不算,晨时自有分晓!”狄姜面色沉稳,微微一笑:“您若实在不放心,我们把行李放在此处便是。”
“行李值几个钱?我现在怀疑你们也是帮凶!你们就乖乖待在祠堂里,哪儿也不许去!来人——把他俩也绑起来!”师爷一招手,又上来了四五人,他们迅速朝狄姜和书香扑来。
一壮汉大力扭住狄姜的肩膀,一阵钝痛让她下意识叫出了声:“好疼!”
“掌柜的!”问药见狄姜受难,怒极之下眼睛开始泛红。
狄姜见了问药这副模样,吓得脑子里一片冰凉。
对她而言,比起粗鲁的凡人,狂暴的问药实在是更要可怕许多,她宁愿在祠堂睡一晚上,也不要去给问药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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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姜本想拂去抓住她的人的双手,这时,却突然有一把剑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身前,斩断了正在捆绑她的绳子。剑气将衙役们逼退了五六步,更有一两人直接跌在了地上,他们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霎时变得灰头土脸。
下一刻,狄姜便见穿着一袭青衣的男子稳稳落在自己身前,为自己挡住了各路人的冒犯。
她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钟旭。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未免教人笑话。”钟旭说完,长剑出鞘,在身前画了半个圈后稳稳的落在了右手上。他的剑锋凌厉,让拿着绳子的衙役不敢上前。
狄姜心下大惊道:钟旭的贴身配剑明明是一把桃木剑,此刻怎的变得寒锋毕露了?
狄姜在脑海里思索,再三确定他以往所祭出的皆是桃木剑,而现在手上执的这把分明是精铁所制,剑锋凌厉,剑气诡谲。狄姜细细一嗅,仿佛能嗅到血的气息,再凝神一听,似乎能看见过往死在这剑下之人的惨烈哭嚎。
狄姜打了个寒颤,有些不寒而栗。
衙役们见了钟旭怒气冲冲的模样,摸不清他的底细,都不敢贸然出手,便听县令大喝道:“你是何人?”
“我乃青云山白云观第七十二代掌教钟旭。”钟旭目光冷冽,不怒自威,将一众人等唬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是位道长……失礼失礼,”县令仍躲在衙役后头,打圆场道:“我们也并不想欺负她,只是想要她留在此处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我在,你们别想动她分毫。”钟旭冷冷的说完,看也不看身后的狄姜,好像他嘴里的’她’跟狄姜没有关系一般。
狄姜实在是受宠若惊,她一直觉得钟旭是非常非常讨厌自己的,但是没想到关键时刻却会出手相救。她一个没忍住的,便在他身后冲他笑道:“钟老板,你真是高大英俊又威猛啊……”
狄姜说完,钟旭还是一张冰山脸,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但狄姜分明看见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而此时县令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不好看了,似乎在权衡钟旭到底是什么来头,自己的人究竟能不能治住他。
狄姜见他们谁也不肯退让,索性微微一笑道:“我跟你们去就是了!”今夜对她来说,已经收获了许多额外的宝物,那是千金都换不来的,她心情很好,不想跟他们计较了。
而钟旭闻言,却猛地回过头,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狄姜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又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微笑道:“我知道钟老板你虽然嘴上说讨厌我,但是心里还是很照顾我的,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以身犯险,何况这仪式已经完成,我也不怕他们会对我怎样,你且安心住在客栈,早上自会有真凶的消息。”
“……”钟旭直勾勾的盯着狄姜,眼神里似乎在说:“我真想把你的脑袋切开来,看看里头装的是不是豆腐!”
“您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狄姜再次强调。
狄姜说完,钟旭看了她半晌,见她始终一副风轻云淡的笑意,最终便相信了她的话。
钟旭叹了口气,收回了长剑。长剑回到剑鞘,便通体化作了一柄桃木,桃木剑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剑柄处刻着狄姜看不懂的古老铭文,大伙见了都啧啧称奇,更有些村民直接跪在了地上,五体投地直呼:“神迹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狄姜这才明白,钟旭背上的剑人挡杀人,鬼挡杀鬼。
“若是遇到佛呢?”狄姜下意识问出声。
“你说什么?”钟旭疑惑。
狄姜摇摇头:“我开玩笑的。”说完,她转过身,对县令道:“我们跟你走,不必绑我,我不会逃走。”
缚住狄姜的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而县令倒是爽快的一挥手:“放开她吧,带她们去石屋,好生看管!”
“是!”众人得了令,便将狄姜主仆三人押解去了石屋。
他们被关在了祠堂后头,和李姐儿住的是同一间。
狄姜看着石屋里四处血迹斑斑,心下很是惆怅,直道:“这李姐儿的案子没审完,自己却成了阶下囚,剧情反转之快,真是教人始料不及。”狄姜失笑,没觉得有多难受,她只是觉得好笑。
而问药却没这般舒坦了,她本就有气,此时又见干枯的稻草上更是黑红黑红的浸了一大片,看了就胸中作呕。
“掌柜的,这里能住人嘛?”问药看着狄姜,牙关打颤。
“你还怕这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是怕,我是觉得脏,”问药呸了一声:“李姐儿的血,我怕碰了会长疮。”
“你还觉得李姐儿有问题?”
问药哼了一声,道:“就算她没有杀老潘,她生前作风有问题这也是事实。”
“是事实还是捕风捉影,明早便知。”狄姜一脸淡淡。
问药撅着嘴,又道:“那今晚怎么睡啊?”
“书香不是睡得挺好?”狄姜指着靠着墙的书香道:“怎么他能睡得了你睡不了?”
“他皮糙肉厚的,能跟我比啊?”问药嘟囔了一声,也有样学样的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狄姜笑了笑:“睡吧,早点睡,不然,下半夜怕是没得睡了……”
当晚,村民回家后都没有再遇到灵异的事,累了两日便很快进入了梦乡,而此时,却有三个人始终没能睡着。
其他村民手上的红遇水便脱了色,唯独这三人,朱漆血红,越发深刻。等到了天明之时,手中的火红愈加浓烈,渐渐绘成了一朵花儿。再过了几刻,便见一朵血红的什刹花从三人的手心中破皮而出,惨叫声霎时此起彼伏,响彻乡间。
村尾潘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潘玥朗三日来没有睡过好觉,从父亲过世那一日起,他便日日诛心,连日赶回状元乡。回来后又亲见母亲认罪被鞭打,他设想过父亲母亲吵吵闹闹一辈子的模样,却没想到最后是家破人亡。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这一切的一切了,他独自一人回到家中,睁着眼睛过了几日,直到母亲被沉河才真正睡过去。他并不想母亲受难,但是连他自己都相信,母亲就是亲害父亲的凶手,他一点都不怀疑。因为过去的十年里,他所能见到的日子里,母亲都是对父亲颐指气使,毫不在意的。
他昏睡两日,直到这日辰时,太阳初升,鬼吒狼嚎的叫声响彻状元乡,才将他唤醒。
“是我派人杀了老潘!是我啊——”县令大声嚎叫,所有人都听得十分真切。
“我只是奉命行事,不要找我!不要找我!”衙役疼得眼冒金星,昏厥之前一直在喊。
而另一人则十分怨毒,她满含怒气,左手不断用指尖抠挖自己的右手心:“我只是想让你嫁到外乡去,不要在状元乡里勾三搭四,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杀人的不是我,我只是通风报信而已!你凭什么找我!”此女正是客栈的掌柜,状元乡出了名的老好人,孟寡妇。
潘玥朗听着几人声嘶力竭的哭嚎一声声的传入耳中,心猛地随之向下一沉,随即鞋都不顾得穿,便寻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在状元乡的青石板路上,县令和衙役,还有孟寡妇正匍伏在路中间,三人皆是左手托着右手腕,表情狰狞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心。
他们的右手心里,是一朵开得绚烂的什刹花。
在狄姜看来是绚烂,在三人看来是张牙舞爪,而围观村民却什么都看不见。
什刹花是人心中的魔,只有自己看得见,旁人看不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村民只能看见三人表情痛苦,身形扭曲,却看不见也感受不到三人所承受的痛苦和精神折磨。
真相大白,举皆震惊。
村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三人承认了自己的罪状,而沉在河底的李姐儿和张全德却是被冤枉的!
他们如何也想不到,堂堂青天大老爷,怎么会做这等事?不过这也终于解释了为什么县城离此有好几天的路程,而他们能在第二天就赶到,因为他们一早就知晓老潘的死,他们就是凶手。
而孟掌柜……她怕是连做梦都想不到,原本是要除了李姐儿好成全自己和老张,而老张却被狄姜阴差阳错的指认为奸夫,自己真是有苦说不出,有泪流不得。
“现在该怎么办……”村长和乡长相视一眼,最后还是严三清大手一挥,道:“把这三个人关到石屋去严加看管,写好状纸让他们画押再做呈堂证供!”
“是!”众人一想到连日来的不安生皆是被这三人所累,一个二个都气红了眼,立刻将三人五花大绑的送进了祠堂。县官带来的人早就被吓傻了,哪里还会替他们说话?他们都眼睁睁的看着三人被押进了祠堂,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而三个凶犯根本顾不得周遭是何种模样,他们全部的精力都在那朵盛开的什刹花上,那朵花开的血红,仿佛是拿自己心尖尖上的血液供养而生,疼得他们青筋爆裂,痛不欲生。
三人的喊叫声仍旧一刻不停,撕心裂肺的喊声此起彼伏。村民无奈,最终只得将石屋的窗户堵上,门户紧闭,任他们在里头哭爹喊娘也不闻不问,只等上头派人来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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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潘玥朗怔怔的站在原地,问药见他披头散发光着脚,脚丫子已经冻得通红还浑然不觉,便立即脱下自己的鞋子给他穿上:“别冻坏了身子。”
潘玥朗充耳不闻,嘴里喃喃的念着:“爹娘……孩儿不孝……”说着说着,两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流下。
这会儿,大家都有点难以面对潘玥朗,有些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则直接掉头走了,他们……都算是伤害过老潘一家的人。
狄姜知道潘玥朗是个坚强的孩子,不到崩溃的边缘不会这般失态,如今,他的心中怕是比之前还要难过。
“玥儿,去把你娘找回来吧。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狄姜叹息道。
“母亲……对,她还在河里!”潘玥朗猛然想起昨日的情景,他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从村民的嘴里也该知晓,浸猪笼是怎样诛心又残忍的刑罚。若李姐儿真是那般人也算她活该,可如今,她分明是被冤枉的!那是生他养他十余年的人,死者已矣,再大的怨恨也不应再任她曝尸荒野,他这就去把母亲找回来!
看着潘玥朗的举动,村民也立刻向河边跑去,这时候若没人搭把手,光凭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将他们捞起来?
三五个壮汉过来搭了把手,他们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去寻,终于在码头边约一丈处发现了河底有两个巨大的笼子。笼子外表却不是昨日行刑时的模样。
这时的笼子上裹满了青绿色的草藓,一簇一簇连成了片,拿竹篙去用力戳,竟戳不出一个印子来。
“我们得下河才能将猪笼抬上去!”撑篙的大汉对着岸边大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潘玥朗听了心里一沉,哭喊了一句:“娘亲——”便一头栽下了河。
说来也奇怪,潘玥朗潜到水底后,手指刚一触到那笼子,几乎都不需花几分力气,猪笼便随着他的手浮了起来。一个巨大的青绿色的笼子飘出水面,场面说不出的惊悚古怪,尤其大伙都知道,那里面裹着具死尸。
一旁围观的壮汉见状也都跳了下去,可他们四人用尽了力气才将张全德的猪笼抬到了水面。
两个猪笼相继出水后,岸边围观的村民也多了些,他们纷纷施以援手,最终将两个猪笼捞到了岸边的草地上。
“娘……”潘玥朗趴在笼子上,哭得几欲昏厥。
“这是怎么回事?”
“这草长得古怪呀!”
“我看还得去请钟道长,为我们做一场法事,超度他们。”
“是啊是啊,不然今年怕是真不太平了!”
村民窃窃私语,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猪笼外包裹的草藓上,只觉得奇怪的紧,话语里多是觉得这正是李姐儿怨气未消的证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玥儿,是你吗?”
“咚咚咚——”
潘玥朗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猛地直起身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笼子。
“咚咚咚——”又是三声传来,这次声音大到连围观的村民都听见了,他们也都是通身一震,然后屏住呼吸,胆子小一点的开始牙关发抖,再联想起这连日来的所见所闻,更是害怕到无以复加。
“鬼啊——”几个胆子小的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留下几个胆大的,相视一眼,便从隔壁的台子上找来两把杀猪刀,当着潘玥朗的面,开始切猪笼上的草藓。
“娘亲,是你吗?你还活着吗?”反应过来的潘玥朗也上前搭了把手,他一边往外拨苔藓,一边呼唤李姐儿,生怕自己听到的是一场幻觉。
他们将越来越多的青藓拨开来,才发现里头的青藓并不似表面那般湿滑油腻,更加不是胡乱的散落,它是一条一条交织而成,最里层甚至连一滴水都没有。
等全部拨开来,便见李姐儿毫发无损的躺在里面,除了头发散乱,并没有其他大碍,就连身上的伤痕也好了个六七成。
李姐儿瞪大了双眼看着笼外的潘玥朗,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柔声道:“玥儿,你终于肯见我了。”
村民们见了此番模样,一个二个都惊的说不出话来,直到潘玥朗“哇啊”的一声大哭出来,趴在李姐儿的怀里嚎啕大哭之后,才想起边上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救援,于是立即七手八脚的去救张全德。
等割开了旁边的猪笼草后,果不其然张全德也是安安稳稳的躺在里头,只是那笼子里发出一股恶臭,再细细去瞧他的裤裆,才发现那里早已糊满了屎尿,想是一日来没少受到惊吓。
“李姐儿还活着!老张也还活着!他们没死——”
有村民去通风报信之后,几乎整个状元乡的人都围了过来,他们看见李姐儿完好无损的被潘玥朗搀扶着出了笼子,紧接着张全德也被人拉了出来,他们虽然看上去奄奄一息,但面上却十分沉静。
李姐儿是因为终于再见到了潘玥朗,而张全德却是因为死里逃生。
他当自己真真正正的从地府里溜达了一圈,等再看到这人世间,就变得恍如隔世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还活着,他就该庆幸了。
李姐儿和张全德或多或少从围观的人嘴里听说了事情的大概,虽心中有气,但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找人算账。
尤其是李姐儿,她只剩下力气怀抱着潘玥朗,除了流泪,其他旁的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大家的簇拥下,李姐儿和张全德都被送回了各自的家中。
“问药和书香你们俩留在这里,等他们有需要的时候搭把手。”狄姜说完,问药和书香便点了点头。
细心的书香即刻便去了柴房烧水,想着李姐儿在河里泡了一天,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而问药则主动退到了门口,等二人有需要了再进去。
她面对李姐儿,始终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村民们将这件事传的神乎其神,就像是老天突然开了眼,给这二人指了一条活路,很快十里八村皆赶来围观这一奇迹。
李姐儿的门外有问药看守,谁都无法进去打扰,而张全德却被踏破了门槛,但他本就是好客之人,从前被冤枉被无视,这会子却成了众星捧月,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便口若悬河的跟大家吹嘘河底的见闻。
其实啊,他哪里真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过是两眼一闭昏了过去,等再转醒时,自己便躺在河边上了。
这几件事吵吵嚷嚷的闹了一整天,钟旭虽还在养伤,但三名凶犯的哀嚎实在可怖,他拖着病体下楼,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就连后来潘玥朗从河中打捞出安然无恙的李姐儿他也都了然于胸。
他就这样不远不近的跟着狄姜,看着他们的所作所为。
他的脑海里有很多很多的疑问,多到数不清。他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狄姜绝不会是如表面上那般,是一只所谓的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根本就是一只黄雀,笑吟吟地将一切掌握在手中,悄然等到螳螂捕蝉之后,了结一切。
傍晚,等狄姜独自从潘玥朗的家中出来,刚一出门,便一个转身被钟旭禁锢在怀里,紧接着,她便看见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
剑锋凌厉,十分骇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钟旭站在她身后,冷冷道。
“一个大夫。”狄姜说完,便觉钟旭的剑锋离自己又近了一分,只要他再逼近毫厘,自己的脖子便会血光四溅。
狄姜感受到钟旭的杀意,不得不妥协。
她终于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叹道:“我是一个大夫,但是不医人,只医鬼。”
感觉到脖子上的长剑缓慢的离开了自己的脖子,桎梏自己的左手也渐渐放开了去,狄姜长吁了一口气,转头对钟旭笑道:“我真的只是一个大夫,没有坏心眼的。”
“我知道。否则,我早已将你伏法。”钟旭语气冰冷,眸子里迸射出的寒光教人不寒而栗。
“啧啧,昨日还说不许旁人上我半分毫毛,今日就说要将我伏诛,你可真狠心。”狄姜故作紧张,但眼睛里却连丝毫的害怕都没有,她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是很笃定,笃定钟旭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钟旭冷哼一声,将长剑收回了剑鞘。
“你师从何门?”钟旭道。
狄姜被他这么一问,旋即愣住了:“师从何门?什么意思?”
“你的师傅是谁?”钟旭又换了一种问法。
狄姜还是一脸茫然,摇头道:“我没有师傅呀。”
“……”钟旭此时,只觉一个头两个大,眼前人一脸无辜,不像在说谎,但是她的所作所为又着实让人匪夷所思。他今日非要问清楚不可。
“你的法器从何而来?”
“法器?”狄姜又是一眨眼,笑道:“你说的是……”
“那些青草藓。”钟旭提醒她。
“哦……那个啊,那个叫回生草,江湖上的朋友送给我把玩的,不想今日还能救人。”狄姜坦然一笑,但这笑意在钟旭看来却又变成了十成十的不老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等宝物,岂是旁人说送就能送的?”钟旭拔高了音量,吓得狄姜一哆嗦。
狄姜满脸委屈:“真是旁人送的,这种小玩意我还有很多呢!不信我拿给你看……”狄姜说着,从怀里这边掏一下,那边掏一下,最后又在两个袖口里拿出几件小东西,她张开十指,将这些东西一一呈现在钟旭面前,又道:“你看,这个是老周送的棋盘,老白给的金蛋,还有老李送的木鱼,这些都可以用来救人,只是还没遇到需要搭救的人……”
钟旭见了她一手莫名其妙的物件,根本看不明白也听不懂这些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是听来听去他知道了,这些东西,都是用来救人的。
“行了行了,收起来吧。”钟旭扶了扶额头,很是头疼。
狄姜见他对此并不感冒,又失落道:“我这些小玩意自然不能与道长的法器相提并论,可您也不能表现得这般嫌弃呀!”
“我何时嫌弃了?”
“你脸上写着呢!”
“……”钟旭哑然,突然不想再与她纠缠了,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她,于是转身就走。
“道长你去哪儿?”狄姜扯着脖子问。
“回太平府。”钟旭头也不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狄姜立即追上去,惊讶道:“就这样回去了?”
“不然呢?有你在这里,我很放心。”
“可我只是个小女子!”
“你有这般多的宝物傍身,哪里需要我了?咳咳……”钟旭说着,突然脸色一变,手捂着胸口突然大声的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便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你怎么了?”狄姜连忙扶住他,关切道:“你最近很不对劲,究竟出了什么事?是何人将你伤成了这般模样?”
“我没事。”
“这还叫没事?”
钟旭摇了摇头:“歇息几日自会痊愈。”
“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狄姜见他面色发白,知道他在嘴硬,于是缠着他向客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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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之后,狄姜立即扶钟旭坐在床上,然后又从自己的口袋里翻出一枚金丹,不等钟旭拒绝,便送进了他的口中,紧接着一巴掌拍在他的下巴上,然后金丹便顺势从喉咙里滑了进去,不消片刻便融化在了他的身体里。
“你给我吃什么了?”钟旭大惊。
“老白做的十全大补丸!”狄姜盈盈一笑,这时再去探钟旭的脉搏,便较之从前更加搏动有力,她翻开钟旭的眼睑,眼睑下也不再有黑色的印记。
狄姜长吁一口气,遂放下心来。
“老白的丸子还是有些用处的。”
“老白是谁?”
“一个朋友,喜欢炼丹。”狄姜站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钟旭道:“漱漱口吧。”
“谢谢。”钟旭接过,一饮而尽。此时他就算有很多疑惑,但是也能确定,狄姜不是坏人,而是跟自己一样,醉心于道法。不同的可能只是门派有别,所以处理方式不尽相同。
他心里渐渐对她有了些许好感。
“李杏之没事了?”钟旭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狄姜淡淡地“嗯”了一声:“或许吧。”
“或许?杀人凶手已经伏法,经此一劫,她应当会得到心安了。”
“嗯。”狄姜依旧一脸淡然,似乎并不关心。钟旭见了她这样又不禁生出许多疑惑来。
“你不是很关心她吗?”钟旭又道。
“是呀,不然怎会救她。”
“那为何我提起她时,你又如此漠然?”
狄姜一愣,笑道:“不然我该怎么办呢?我应该很开心吗?老潘已经死了,李姐儿当日本就不愿独活,我将她救起也未必是她的本意,我这样做,只是想帮一帮潘玥朗。”
“嗯……”钟旭点点头,沉默了。
他抬眼看狄姜,见她站在自己身旁,满含笑意的看着自己,那眸子里迸射出的精光分明不像是在看一个邻居,她就像是自己阔别多年的老友,眼中有千言万语,但是临到了身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钟旭为了打破这一室的尴尬气氛,于是淡道:“我去见过潘辛贵。”
“老潘?”狄姜愕然,怔道:“你在哪里见过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奈何桥上。”
“你去了地府?!”狄姜满脸震惊,震惊过后便喃喃道:“难怪……难怪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一介凡人擅闯地府,受伤还算轻的,往重了去可是会损伤你的寿命……”
“你竟知道这么多。”钟旭打断她,她这样焦急的模样,让他也开始有些紧张。
“这些事情谁人不知?你身为白云观的掌教,贸然行此事,未免也太儿戏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狄姜十分焦急,说着又从兜里摸出一颗金丹递给他:“快,再吃一颗。”
“还吃?”钟旭惊道。
“吃!”狄姜一脸笃定,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哀道:“我可不想你又从我眼前消失了……”
钟旭听话的服用之后,又道:“我去地府见了潘辛贵之后,我觉得事情还有蹊跷。”
“老潘怎么说?”
“潘辛贵的魂魄不全,他只留下了一魄。”
“怎么会这样?”狄姜故作惊讶。
钟旭摇了摇头:“老潘应该已经去投胎了,而留下来的那一魄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怎知他去投胎了?”
“我在地府寻不到他的气息。”
狄姜听了很是惊讶,自己在地府并没有多做停留,那老潘是何种模样并没有在意许多,这会子听钟旭这样一说,便觉得事情很是怪异了。
“你确定老潘只留下了一魄,然后剩下的三魂六魄去投胎了?”
“在我看来是这样。”
“寻常人哪里敢这样做?”狄姜惊道:“且不说阎王准不准许,就单凭少了一魄这一条,他下辈子也将是个痴呆的傻子,谁会想做一个傻子?”
“这也正是我所奇怪的地方。”
“……”
这时,狄姜突然想起,李姐儿在竹林里唱过一句词:连就连,你我相约到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现在老潘先去了,于是依照约定在桥上等李姐儿,然而自己完成了承诺,却只留下一缕会笑不会动的散魄?这么一来,该说老潘究竟是爱她,还是不爱她呢?
爱,是责任,是信守承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爱,是他宁愿来世做一个傻子,也不要多在奈何桥上等一等,等到见她一面。
是了,老潘等她了,但是下辈子也不想再见了。
狄姜摇头失笑,只觉这红尘中人啊,真是让人看不透。
狄姜嘱咐钟旭好好休息之后,便从他房中退了出来。现在整个客栈里,除了她主仆三人和钟旭,就再没有旁的人气,连往日里过往的七大姑八大姨也不再踏足客栈,这里俨然成了一座鬼屋。
谁会想来这大凶之地呢?
孟掌柜的所作所为,教人胆寒。
第二日,潘辛贵出殡。
村民早在山窝里的一处空地上给他挖了一个大坑,准备厚葬他,但是由于前几日潘家没有一个可以主事的人来行此事,便一直搁置下来。这会李姐儿苏醒,潘玥朗也恢复了些许精神头,于是整个村的人出钱,给老潘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出殡礼。
潘辛贵的棺椁停在祠堂已久,加上尸体本就被溺水中多时,这会便不再开棺观礼。潘玥朗连最敬爱的父亲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心中的悲恸可想而知,他细小的手臂执了一枚足有他两人高的招魂幡,看得问药的心都随着幡摇摆。心里直祈求他可千万不要晕在了半路。
“李姐儿来了么?”村长看了一会天色,问潘玥朗。
潘玥朗摇摇头,道:“再等一会吧,娘说要盛装打扮了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村长点点头,不置可否。
按理说,丈夫死了,做妻子的哭都来不及,她还有心情梳妆打扮?
潘玥朗也知道村长的意思,但是他了解母亲的性子,她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她说要盛装打扮,就一定会装扮到她满意为止。
众人就从早上等到了正午。
狄姜怕李姐儿在家出了什么事,便去了她家寻她。等狄姜推开李姐儿的屋门,便见她正穿着一身杏花红的礼服端坐在梳妆台前描眉。想是她身上有伤,拿着黛眉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描了许久也没有描成她满意的样子。
“李姐儿,时辰到了,再晚一会就要天黑了。”狄姜催促她。
李姐儿摇了摇头,拒绝道:“潘郎喜欢整洁,我要化作最美的模样去见他。”
狄姜闻言,觉得她这样说也在情理之中,于是走过去,拿过她的眉笔替她描绘。等化完了眉毛,又点了朱唇,等化完了面上的妆,李姐儿又递来一枚花钿。
那是一枚由红杏花做成的媚子,贴在眉心,煞是点睛。
“这一套妆容可真好看。”狄姜看着铜镜中的李姐儿,只觉她现在的模样又与之前不一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时的她,更多了一份从容。
“这一套装扮,是我初见他时的模样。他说,只在人群中远远瞧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眸子了。”李姐儿说着,面上起了点点绯红。
狄姜耸肩一笑,表示完全同意。
这时,李姐儿又从首饰盒里拿出了十二枚珠钗,一字平铺在桌上,问道:“狄姑娘会梳头吗?”
狄姜点点头。
“替我梳一个花冠髻吧,用这十二支珠钗,一支都少不得。”
“好。”
狄姜也不多问,按照自己平日所见,仔细的为她收拾妥帖。等梳完了头,又将珠钗一一簪上,她这时才发现,这十二支珠钗皆是金錾花栉,寻常人家根本受用不起。还记得前一阵见龙茗与柳枝置办嫁妆,便是在太平府那样举国数一数二的金器铺子里也拿不出如此花纹繁复的珠钗。
狄姜好奇,便忍不住问她:“这是李姐儿的嫁妆?”
李姐儿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来李姐儿家境优渥,定是豪门千金。”
“谁说不是呢……”李姐儿骄傲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会嫁给潘郎?”
狄姜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不止她想知道,怕是全村的人都好奇不已。
“你们可能没见过老潘年轻时候的样子,但是我见过。而且在我眼里,无论岁月变迁,时光荏苒,他依旧还是当年的模样。”
“当年,他是何种模样?”狄姜实在猜不到。
“他啊……可臭美了。”李姐儿的思绪便飞啊飞,飞到多年前初见老潘的那一日。
“那一日里杏花开遍,渲了一池的花影,老潘就站在杏树下,穿着赤红的衣袍侃侃而谈,将身边的一众豪门贵子比了下去。”
李姐儿忍不住笑出了声,又道:“他历来晨昏二浴不可少,衣物每天要换三次。晨间一次,午休一次,晚餐前还要再换一次,皆要清洗干净,熨烫妥帖,一尘不染。”
“唔……原来他有洁癖。”
“这是对自己有要求,又怎能算怪癖?”李姐儿睨了狄姜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狄姜连忙摆手道歉:“对不起,不该诋毁你心爱之人。”
李姐儿摇摇头:“也不是,这种感觉旁人或许无法理解,但是从那时起,我就打定了主意,此生非他不嫁。”
“后来呢?”
“后来他果真非池中之物,得到了权贵的赏识,被委以重任。”李姐儿说完垂下了眼帘,眉目中突然少了刚才的神采飞扬,却无端多了几分黯淡。
“但是好景不长,潘郎得罪了人,故而被他们陷害,锒铛入狱。他们还买通狱卒,在狱中打断了他的腿,我费劲了心力,才得以保住他的命,后来更是为了他与家中断绝关系,与他一齐隐姓埋名,远走天涯。”
李姐儿说完,狄姜的发簪也簪完了最后一支。
“走吧,别让潘郎等急了。”李姐儿站起身来整理衣袍,狄姜这时才发现,她的衣服是一整套的翟衣。
三翟六服,翟衣古来便是为皇族贵族所用的最高礼服,能穿它之人最不济也得是个诰命夫人,否则就是逾矩的大罪。
狄姜这才细看,发现李姐儿穿着的衣饰上翟衣、中单、蔽膝、革带、大带、大绶、玉佩、小绶、袜、舄等一一俱全,穿戴起来十分繁复,且一个步骤都错不得,也难怪她会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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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狄姜和李姐儿到达祠堂之时,天色已经暗下,祠堂也已人去楼空。送葬的冥纸一路向山上延绵,二人寻着冥纸炮竹的痕迹便寻到了老潘的坟前。
“掌柜的你怎么才来呀!老潘坟冢都修葺好了……”问药见了狄姜立刻围了过来,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她像见鬼一样看着李姐儿,指着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你你你……你是李姐儿?!”
“正是。”李姐儿眉目冷冽,不怒自威。头上的十二珠钗明明晃晃,在烛火的映衬下,耀得人睁不开眼。
“你离我远点,香粉太熏!”问药捏着鼻子尖叫:“你这副装扮,是打算进宫选秀吗?老潘可尸骨未寒!”
问药话音刚落,便吃了狄姜狠一记拳头。
“你这狗嘴里真是吐不出象牙,一边待着去!”狄姜骂完问药,又侧头对李姐儿笑道:“快去吧,老潘等了你许久了。”
李姐儿微一点头,便提着裙摆走上前。
问药翻了个白眼,戚了一声:“盛装打扮给谁看啊,老潘刚死就想找下家了?”
“你懂什么?再废话把嘴给你缝起来。”狄姜狠狠一瞪眼,问药立刻缩回了脖子。
半山腰的平地里,村民已经各自回家,半人高的坟冢前,只剩下潘玥朗还跪在墓碑前烧冥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狄姜书香问药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而竹林的上方,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地方,钟旭正脚踏竹干,单手附着,将这一切瞧在眼里。
李姐儿盛装而行,一路来看见她的村民很少,故而问药那句为了勾引人而为之,实在有失公允。她这一身,的的确确只是为了潘辛贵而穿。
狄姜看着她娇美的侧颜,突然想到,李姐儿说,初见潘辛贵的那日,他才高八斗,甚是夺目,将一众豪门贵子比了下去。
那李姐儿呢?
她若能在豪门贵子中与老潘相遇,自然身份也是高贵的。
狄姜想象着那一副绝美的画面:那时正是杏花红了的时节,李姐儿穿着一身华服梳了一个好看的发髻站在杏花树下,唇上嫣红和眉心那一点红,恰与杏色相仿,又怎会不是艳冠群芳?
当初的郎才女貌却最终沦落到状元乡中,一个受尽白眼,不得好死;活着的这个则受人诟病,满身是非,世事怎不叫人感伤?
李姐儿走到潘玥朗身边蹲下,杏红的华服没有让潘玥朗回头,他不言不语,自顾自的烧纸,就连李姐儿想从他手中拿些冥纸,潘玥朗也不愿意。
“爹爹有我送终就足够了,娘亲还是回去吧。从此以后,海阔天空,不论您想嫁给谁,都由您自己决定。”潘玥朗说完,仍是眉也不抬。
问药在一边,竟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就差没有拍手称快了。掌柜总说自己嘴毒,但是潘玥朗也不含糊,这一招以退为进,真是漂亮!
李姐儿瞪大了眸子,满眼不可置信,对他道:“玥儿,你……怎么会这样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然我该怎样认为?爹爹今日下葬你不知道吗?昨日你还答应会来送他,怎的今日又迟了这么久?还有你这一身火红的衣裙,想穿给谁看?还不是这些村中的乡邻?爹爹不在了,你却还要让他颜面扫地,我真不知道,您的心肝竟这样黑。”潘玥朗一脸淡然,对待李姐儿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这一份的疏离,已经远到了天涯海角,毫不相干。
“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你听……”
“您不必再说了,明日我就会离开。”
李姐儿一愣:“去哪儿?”
“太平府。我已经通过了省试,三年后的四月便会参加太平府的春闱。”
潘玥朗说完,李姐儿只觉脑子里轰然一响,就像一道炸雷劈在了自己身上。
“你,你一定要去?”
“明日就启程。”
“……”李姐儿睁着眼,看了他良久,见潘玥朗始终不拿正眼瞧她便知道,此番家中巨变,自己的话对他是再无半点作用了。
“我儿,好本事……”李姐儿面上的悲恸再次浮现,那是狄姜曾经在她面上见过的,深深的绝望,和一心求死的念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李姐儿也太奇怪了,若旁人得知自己的儿子中举,谁不是放鞭炮庆祝,这李姐儿怎么跟遭雷劈了似的?”问药不敢再烦狄姜,于是向书香说道。
书香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得而知。
潘玥朗烧完最后一沓纸钱之后便转身离去,一路快跑,李姐儿拖着华服追了一段,见他心意已决便停下了脚步,目送潘玥朗消失在夜色中后,又回到了潘辛贵的坟前。
这时,狄姜不知从何处又变出了一堆纸钱,她悄悄走过去,将纸钱放在了李姐儿的脚边。
“谢谢。”李姐儿笑了笑。
“不客气。”狄姜顺势就坐在一边的大石头上,李姐儿一边烧纸钱,一边红着眼与狄姜说话,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
“今日我不是故意来迟,一来想正装见潘郎,二来不想这副模样被旁人瞧了去,我做了这般许多,只为潘郎日后能得耳根清静。想我一生任性,明知脾气该改,可临到死我却还是想要再任性一回。”李姐儿指着潘辛贵的坟冢道:“潘郎一定在下面等我,我很快就去陪他。”
“老潘……”狄姜欲言又止。
“嗯?”
狄姜摇摇头,决定还是不告诉她了,只道:“我很羡慕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可千万别羡慕他,他呀……被我欺负了一辈子,连死也是为了我。
“死者已矣,潘玥朗还需要你。”
“正是因为玥儿,我才不得不随潘郎去。”李姐儿说完,便不肯再说下去,任凭狄姜怎么追问,她都只道:“狄姑娘有通天的本领,我只求日后您能怜惜玥儿,让他不要再受伤害。”
“力所能及之处,狄姜定不推脱。”
“谢谢。”
那一晚,李姐儿在潘辛贵的坟前坐了许久,直到第二日一早,在半山腰上见着潘玥朗拎着包袱出了村子才折返回家。
回家前,她去客栈寻了狄姜,她领着狄姜回家,央求她:“请姑娘再为我梳一次妆。”
狄姜自不会拒绝,经过坟前一晚,李姐儿的妆容花了,头发散了,就连礼服上也沾染了许多泥土,她悉心的拍打之后,脱了下来,将珠钗衣服统统放进了一个匣子里,然后又放了许多石头进去。
“这一套华服是我成年时父亲送赠,今日我拖姑娘将它扔到梓江中去,离状元乡越远越好。”
“……”狄姜有些惊诧,却还是点了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请姑娘为我梳一个简单的流星髻,花钿还要是一枚红杏花。”李姐儿说完,猛烈的咳嗽起来。
狄姜拍了拍她的背,她又摆了摆手,道:“不碍事,你只管继续化吧。”
“好……”
狄姜平素话不多,但见李姐儿这幅模样,竟忍不住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我为何要悔?”
“无人懂你,识你,就连孩儿也怨忿于你。”
李姐儿凄然一笑:“呵,既然选了这条路,便一早知晓前路荆棘,再无人保驾护航,如果怕,我早就回家了。”
“你的家人还健在?”
“父母早已过世,兄妹也多不在了,只是那个家,始终都在的。”李杏之抬眼看着窗外的杏花,突然抬起手指着开出墙去的那束,对狄姜道:“你看那花儿,开得多艳呐。”
“是,见了许多杏花,数你这里养的最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支红杏出墙来,说的可不正是我嘛?”
“……”狄姜想附和,却又觉得有些不妥。
李姐儿又顾自说道:“可惜,花开得再美又有何用,已无人赏识了。”
“怎么会呢,你我不都还在吗?”狄姜拿起胭脂在她的双颊上扑了些许血色,又将唇上染上了丹蔻,最后拿起一支描眉的笔沾染了些许豆蔻,在她眉心细心描画了一枚红杏,栩栩如生,煞是美貌。
“狄姑娘手真巧。”
“也就是看旁人学会的。”狄姜走到她身后,为她绾起鬓角散落的发,再悉心梳了一个流星髻。
“聘聘袅袅十三余,杏花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李杏之看着镜中的自己,重又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她念完诗,又喃喃道:“潘郎的才气是我最欣赏的,他走了,他的诗总还在的。”
狄姜点点头,这诗说的一丁点也不错。
看遍扬州所有的女子,也无一人比得上李姐儿,她有一副天生的傲骨,教人无法忽视她的美。就算美人迟暮,她也比旁人好看上许多,放她在人群里,也能让人一眼先认出她来。
“我还有一事相求。”李杏之咳嗽了两声,声音带着嘶哑,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风骨,她就像沙漠里被吹散了皮肉的枯骨,再稍一践踏,便会随风飘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姐儿请说,狄姜尽力去办。”
“你一定要办到。”李杏之说着,从首饰盒的夹层里拿出来一枚玉佩递给她。
狄姜接过玉佩,只见正圆的玉佩里外裹着一层淡淡的金子,金镶玉做得玲珑有致,精巧万分,一看便知不是出自寻常百姓。玉佩的正中,更刻了一个‘菀’字。
“玥儿类卿,我怕他受苦。我儿不肯认我,执意入仕,我自知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劳烦李姐儿,若我儿参加秋闱遇到麻烦,危及性命,便将这枚玉佩交给他。若他能靠自己的实力入仕,青云直上,那就永远不要让他知道这个秘密。”
“到底是什么秘密?”狄姜很好奇。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秘密,毁了李姐儿的一生?
而李姐儿却只是摇了摇头,淡道:“往事已矣,不必再提。我一生随性,爱了潘郎一世,却也终究对不起我儿,只念能补偿之万一。”
“……好。”狄姜做完这一切后,又陪李姐儿说了会话才离开。
临走前,李姐儿特意嘱咐她带上匣子和玉佩。
狄姜走出潘家的大门,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手中的匣子和玉佩就像有千斤一般沉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问药一见狄姜出来,便立即迎了上去:“掌柜的,您怎么进去了那么久?”
“这一别便是永别,多说一会也是应该的。”狄姜颜色淡淡,而问药却大吃一惊。
“永别?!”
“是。老潘辞世,她不肯独活。”
“为什么?她刚刚才沉冤得雪!这女人未免也太奇怪了!”
“不得无礼。”狄姜喝斥了一句,但问药却不依不挠。
她蹙眉道:“老潘在的时候她不对他好,现在才来玩情深不寿?当时沉河的时候她为什么不直接死了,非得我们把她救活了再死一遭,真不嫌折腾人!”
“谁知道呢……”狄姜长叹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和田白玉。那白玉质地温润,油性十足,触手便是温热的质感,上等的白玉只供皇室,寻常百姓哪里会得到?
李姐儿并不是一般的大家小姐,这一点她可以肯定……
三人回到客栈,便收拾了细软,与钟旭一起,在乡亲们的目送下离开了状元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出了南华门,便见清浅的江水从身边滔滔而过。
河边的树下,一棵藤缠树散发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葱郁,绿幽幽的照亮了河畔一隅,狄姜突然想起那一日在竹林里见到李杏之的情景。
李姐儿咿咿呀呀,唱到人从心到骨头都酥了。
她唱着:
花千树
今夕何处
良人顾
一笑终身误
……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二十四
狄姜主仆三人加上一个钟旭,四人各有所想,回太平府的路就走的不是那般顺意了。钟旭原本可以足尖点地飞身离去,却要碍着狄姜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故而只得租了一辆马车相送而行。
狄姜坐在马车里倒是怡然自得,她从来都是随兴所至,随遇而安,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书香也不喜抱怨,素来掌柜在哪他在哪。
而问药却是一路来的愁眉苦脸,呜呼哀哉。
“掌柜的,我屁股都快颠成三瓣了!”
“有得马车坐还不开心?你可真难伺候。”
问药嘟着嘴,压低了声音道:“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辞了钟旭,然后施展缩地术回太平府去?若是没有他,我们现在早就已经躺在自家的大床上,吃着竹柴烧的饭菜,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人家钟道长餐风饮露,在外接连赶了半月的马车都没有抱怨,你怎得话这么多?”狄姜听得烦了,索性施了个小法,将问药的嘴缝了起来。
问药几次想张嘴都张不开,手舞足蹈之下显得十分激动,一个没坐稳便跌在了马车后部,只听“扑通”一声,连累狄姜也被她压在了身下。
“出什么事了?”钟旭在外喊了一句。
狄姜生怕钟旭见着问药的不妥,于是连忙回他:“没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