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竟真有人，将命看得比身外之义轻。 到此，李鉴才扬起唇角，将何昶扶起来，在他耳侧低声道：“我们先生抱恙已久，过几日应当去探望了。” 十三大姓，二十四豪族。 何昶不敢回头看，加快脚步往大殿门外去，遥遥地看见几个宦官端着盘子上去了，里面全是账目和奏折，都算是些迟表的忠心。 不知道李鉴会如何决断。 “四面城门也封了？” 何昶听出了些端倪，抬手谢过，匆匆往阶下去了。 抬眼望，宫城之外，金革明烛。 一日下来，他身后的衣料湿了又干，旁人看不出他焦灼甚至恐惧。空印一案，是他归长安后切切实实的第一战，若是打不好，非但斩不了李正德的左膀右臂，还会动摇自己的立足之所。 他下令孟汀进城时，亲手合了虎符。玄铁于手中沉重无匹，他无奈而好笑地想，这就是旁人看来他们间最紧密的连结——猜忌、争夺乃至不共戴天。 “陛下！” 孟汀已卸下了铠甲，一身黑紫窄袖剑袍，立于殿前风中。他腰间未带刀，向李鉴抬手称贺，二人相望时，眉间尽是释然。 仿佛是，劫后余生一般。 空印案一出，天下震动。 再者，大理寺审了一轮，林伯祯坚决不将任何罪责向端王那头推。他此处口一闭，下头的人跟着便把说辞备齐了，都埋着头不敢吭声，悄悄拿眼瞄着高堂上的圣人如何决断。 李鉴确实这么做了。 只杀林伯祯。 但那个做女儿的已经来殿前跪过许久了。 那林霁华每日早朝之后便跪在两仪殿前求见，李鉴按照套路不见她，她就跪到午时，利落地起身走人，下午到点了再来跪，跪到黄昏便打道回府，比金吾卫换防还准点。 “陛下知道您心诚了。”李无伤道，“请王妃入见。” 李鉴在殿后等她。此时天气已经有些热，林霁华依然穿着厚面料的窄袖服，带着一个侍女进来了。他先前见林霁华时，还是她为虎符逼宫那会，他没看几眼就晕了。此时一见，果然是将军风骨。可将军腰间，已无配剑。 “家父之事，已成定局。”林霁华先开口，“臣女不才，本当同罪，此番唯谢陛下恩典，再无他求。还望秋后臣女能送家父，归葬姑苏。” “林家的陵墓，能埋罪臣吗？” 李鉴笑起来，向后倚靠在胡床上，饮尽杯中茶汤。他闭了目，仰着脸道：“郡主糊涂啊，把剑交了。李正德连自己的左膀右臂都保不了，他日难道会费心思保你吗？” 李鉴将眼帘掀开，平润声色中带了点刺：“怎么，有人要造反，寡人不该杀？” “为何陛下要回来？”她轻声道，“为何非要同二郎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