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鉴的为人，孟汀比旁人都要了解，知道此人很难交心。短短二十年，身边人来来去去，他从来只倚仗他自己，于是无论何时都冷静、自持、密不透风。情意与所求之物，他也一向分得很开。 从前哪怕只是一点松动，他也很欢喜。 “观火。” 他将在昭狱中的见闻尽与孟汀说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孟汀大概听明白了，沉吟片刻，道：“那他也确实——走火入魔了。” “你我不能揣度谢公。”孟汀道，“他已走了太远，早非世中人。” “他要入海，我要渡江。”他道，“我是怕，有朝一日” 李鉴方微蹙了眉尖，对面人便伸手过来，将他的眉头揉散，轻按了那枚朱砂。 窗外长枝头，鸟雀一跃，展翅而去，留下那满枝葱绿簌簌地颤，影子斑驳地落下来。 往事涌上来，带着不易察觉的辛涩。似乎昨日还是他与孟汀并肩立江陵，此时早已月涌大江流，他独自行了很久的舟。 元嘉十八年后至此，他从未诉说过思念。一是孟侯倾盖如故，二是世事激荡，难偷浮生半日闲。他向来是个讷于言而敏于行的，藏在心底最深的思绪又太悲，从来是不肯多言。 “仆恐与君永诀矣。” “今冬寒彻，人微草衰，霜严雪重。固因多疾，自忖零落无时，方恨繁忧总集。洲渚南视，空思高阁；江陵北望，不见长安。” “君，声华已远，杳如天汉。鉴，不堪微命，不保余年。” 从江陵到长安，我感激于你千里相送，爱你恣肆立马横刀，觉察你望向我的每个刹那，明了你一切难言之情。但我知晓，若要成我之业，必要韬光养晦、假作死状，而后归来，将一切险阻炼成垫脚石，孑孓前行。 “望他日相逢，矢志不易。李鉴顿首。” 孟汀回抱过来，力道比他还大。李鉴的面孔乍然埋进人心口，默了一阵，那将溢出的泪没入孟汀的衣襟。 冬日，雨夜，钱府厅中再相见时。 孟汀渐松了手，略带些打趣地道：“不过，若你再哭，那糯米藕可就凉了。” “已经都过去了。” “你是大豫天子，我是你座下顾命。”孟汀道，“先帝谋划至此，算是要将你托付于我，才给予我这一切。雍昌侯府、金吾卫、禁军，都是为陛下而存在于斯。” “那至少有我，”孟汀望着他，“是独为你而留在此间。无人能改易这一点。” 他想先拿言语去抚平沟壑，却一时难接下去。他不能作保一定会永在李鉴身侧——前路渺远，不知是否会再分别。 孟汀吻他，叫李鉴且先闭嘴，然后哄着他吃东西。美人眼角还没擦，先专心致志地吃起糯米藕来，时不时停下来——因为糯米粘牙。孟汀就守在罗汉床侧，看着他把一整盘吃完。 【作者有话说】 命中第六十七 “走脱了？”卢寺卿抬手把卷宗拍在了案上，“他们办这么点事就漏洞百出了？早知道就当放在我们自己手里” 怎么跑的，能跑到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