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左侧高椅上一坐,不动声色地闭目苦思冥想起来。卢寺卿看着他,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莫非果有穿墙术?” 他只信,事在人为。 他心头起了个疙瘩,面上作毫不在意,径自进了自己的览书房。那一块原先是何昶的地方,是由储物间辟出来的一个小隔层,被生生地改成了一个容身阅书地。他往里一坐,便能不闻世上万种声,专心地看一会公文。 今早上朝时,他碰见了几个故交,那些人见了他也是讳莫如深的样子。柳钟仪是个心直口快的,见到异常就开口问。 礼部的柳衷,他的老父,是端王党人。 “当今陛下,眼里又是容不得沙子的。”一人小声嘀咕,“再说,南冠你忘了,你先前还上那折子劝陛下罪己。” “余下的我们也不好多说。”那几个故交道,“南冠,好自为之罢。” 他转头来细细品他们的话,竟然觉出些合理来,抓着臣民奏章的手掌心汗湿。 可端王党之事,实在是变数。 柳衷是生他的爹,这一点没法子改。他就是爹娘养的,若非要查九族,他是第一个要被绑在令牌下的。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要来真的,风声是一定能听到的,人也是能走脱的。柳钟仪平生任侠使气,广交朋友,要弄到一匹快马、一柄长剑和一卷度牒,还是轻易的。大不了,走武关道,然后南下,纵身入荆楚,一辈子都叫朝廷鞭长莫及。 他和柳衷有诸多不对付,可还是每月都照例回柳家,给母亲请安。上一次回去,便又和柳衷大吵一架。母亲在一旁劝,他的心才软了,不再和老头子多说。 不行,不可如此。 四下无人,柳钟仪惊弓之鸟般观望着,犹豫许久,迅速推开了被废已久的偏门。那内廷层叠的屋宇映入眼中,他凭着记忆向东面宫门去。几个相识的擦身而过,他假作在急着送奏本,连招呼都不打就过去了。 此事几乎没有柳家之外的人知晓。 “母亲!”他压低嗓门,有些急促地道,“钟仪来接你了” 惊惧尚未压下来,他先想起柳衷还有个密室。来不及细想,他扔了灯,攀着楼梯上重楼,直接向阁楼上去。 他听到了。 两道人影落在地上。于缝隙间,他隐约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站在密室灯火暗处,面朝着墙壁,看不清面容。他身后,跪着一个白衣散发的女子,似乎很年轻,脊背不住地颤。 柳钟仪一震,差点摔下去。 “我怎么收留你?”柳衷盛怒地回道,柳钟仪却能从其中听出明明白白的心虚,“你现在是朝廷通缉的罪犯,我是等候发落的异党,都得死,都得死!” “卑弥呼。”柳衷叹道,“你是个好幕僚。可假话说久了,你该不会信假为真了罢。” “哪有什么改命的道法。”柳衷自嘲地笑道,“不过是你我二人,这十年一步步谋划。先帝岁暮,天下逐鹿,你让我跟从端王,换得仕途顺遂,能把犬子安排在洛阳,又调入长安。至此,不过是大势已去。我也读过万卷史书,不是不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