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洪佶到了东阁门前才想起古尚书还没走,正要退回去,廊下候着的内侍接过他手里装奏疏的藤箱:“洪修撰可先进去,不妨事的。”引着洪佶进了东阁。
洪佶已是阻拦不及,六部尚书面前哪有他站的份儿,洪佶屏息静气地站到角落,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古尚书仍是注意到了,笑问:“老蒋倒是会取巧,将活儿派给了你。”
洪佶当然知道,古尚书这样和蔼是为了哪般,所以他更不想给人落下轻狂的印象,他恭谨道:“我资历尚浅,别的我都帮不上忙。”
“洪修撰无需拘束。”崔兰愔朝
古尚书下首的椅子上指了,“坐着等吧。”
古尚书也忙道:“我还得一会子,洪修撰别急。”
洪佶不敢多打扰,小心地在最下首的椅子上坐了。
那边古尚书继续请示道:“娘娘看捐监的监生这里是?”
崔兰愔直接道:“捐纳来的监生多是不学无术的,带的监学里没了向学之风,长此下去,监学里出来的越发不能用,就此取缔吧。”
古尚书恭声应是,“娘娘说得很是,臣这就知会严祭酒。”
崔兰愔又道:“也不能一点机会不留,每年交纳各项税赋到一定数额的,比如年纳商税十万两以上的,可许一监生位,不过入监三月后需考核,考核不过的只能对不住了。另还需查明了没有偷漏税银的行为才可。”
古尚书反应很快,“这阵子盐商里买宫造之物定了一等的也归在此例吧?”
崔兰愔在案上弹了一指,“古尚书是明白的。”
皇后弹指时的神情同皇帝一脉相承,朝臣们见到不由自主就绷紧了,古尚书这会儿也不例外,“臣知道娘娘一心为社稷计,往外卖宫造之物必是大有深意。”
“嗯。”崔兰愔应了,“待时机到了,你们自然知晓是怎么回子事。”
“臣晓得。”古尚书站起来,“那臣就退下了?”
“去罢。”
洪佶坐这一会儿,心里都不知掀了几重浪,他这里还想着给崔兰愔增加筹码,崔兰愔已经主掌朝事了,不但要检视奏疏,连六部的主官都要按她的主张行事。
几句话之间,她就取缔了捐纳监生之路,却又留了捐纳或交十万赋税以上许一子入监的口子,就为着这一监生的名额,那些大商户就不会偷漏税银了。
待古尚书出了东阁,崔兰愔招呼洪佶往前坐了,笑着解释道:“前朝不好论家里的称呼,在这里我得称呼你洪修撰。”
“理该如此,娘娘只管吩咐臣就是。”洪佶恭身回道。
崔兰愔摆手,“称呼上如此,行止上却不必拘谨了。”
不语上前帮着将装奏疏的藤箱抬上大案,洪佶赶忙将里面的奏疏按序摆到案上。
崔兰愔轻车熟路地拿过看起,通过的就放到一边,需要添减的她就口述给洪佶,由洪佶一条条记了附到奏疏上,等回去再誊抄上去。
一个时辰下来,拿来的奏疏就检视好了,洪佶重新规整地装到藤箱里,不语喊来内侍帮他抬了回去。
回去后,洪佶心里仍是不能平静,崔兰愔处理起政务很是得心应手,显然延华殿里这样的情形有一段日子了。
且她见事理事的角度很多都不是臣子能想到的,所以只能是皇帝教出来的。
皇帝的做法真是常人理解不来的。
回去后,洪佶将记下来的都誊抄到奏疏上,给蒋学士看了,蒋学士核对后夸道:“不愧是状元郎,这一会儿就上手了。”
洪佶还是忍不住问道,“延华殿这样……竟没有话传出去。”
蒋学士很敢说,“都羞于启齿吧。”
邹学士插了一嘴,“洪修撰再瞧瞧就知道了。”
后面洪佶少说话多做事,两天下来,他就看出了七七八八。
也有臣子觉着皇后决断不来,或是接受不来皇后理政,直接往西阁陛见的。
洪佶身临其境了一回,就觉着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没有皇帝那样的脑子,很难跟上他的思绪,皇帝又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话都接不利落,再对上皇帝看蠢物一样的眼神,没人会想经历第二回 。
所以,往东阁去的朝臣一日比一日多,硬犟着的人日渐稀少。
然后皇帝也不是完全甩手,皇后检视过的奏疏他最后会过一遍,拣出有疏漏的,他会叫皇后过来,掰开来揉碎了给她细说。
另外,皇后接见朝臣时,若遇上决断不来的,会让那人往西阁来问皇帝。
这才是最气人的,直接找来的皇帝是那样不耐烦,皇后发话让找来的,皇帝虽不说多么耐心,却能分明地给出指示,事情很顺畅地就解决了。
皇帝如此做法之下,后宫不得干政这些只能先放一边儿,满朝文武竟没一个敢直谏的,就这么由着皇帝想怎样就怎样,传出去实在脸上无光,如此,朝臣们于这事儿都三缄其口,心照不宣地往东阁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