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明白这一切,洪佶不知该怎样恰当形容。
皇帝是真的一点不按牌理出牌,别的皇帝生怕被分了权,这位却手把手教皇后独揽朝政,翻遍史书都找不到这样一位了。
洪佶用足了心,蒋学士三个也愿意教他,三天下来,西阁里的事他差不多都能上手了。
这一日,皇帝召几位文武重臣来见,因兵部尚书还是李首辅挂着,兵部来的是左侍郎。
兵部左侍郎周衡形色匆匆,是最后一个进的西阁。
拜见后,周衡将手里拿的公文呈上来,“这是兵部才收到的,孟总兵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皇帝弹了下手指,让他直接说。
周衡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只得说了,“是鞑喇大汗乌木罕找孟总兵传话,说是乌木罕新生了小儿子,很是喜欢宠爱,闻得陛下这里即将有小公主,那……那乌木罕想和陛下结儿女亲家,为此愿许十年不扰大郢边境……”
啪地一声,皇帝劈手将面前的大案削成两半儿,案上的一应物事尽数散落在地,又是一阵哐当声。
皇帝犹不解气,反手向后一挥,他身后装满了书册的大柜就轰然塌下来,厚重的书册如砖石一样砸下来,转瞬间西阁里就没了样子。
好在徐宪身手敏捷,挡着申阁老几个退得及时,都没有被砸到。
皇帝显然是迁怒了,脸上如山雨欲来,嘴角却扯出一丝笑来,然这笑却让人打心里生寒。
“怎不说了?我大郢养得好臣子……”他喊来洪佶,“拟旨,撤了孟箴总兵之职,八百里加急发下去。”
“陛下不可呀,值此用人之际,撤了孟箴山西无人可守啊!”申阁老几个忙上前劝谏,“臣等也气,这事儿还需从长计议,陛下先忍耐几日,到时一总儿把气出了。”
偏有徐宪上前道:“臣可去山西盯一阵。”
“朕已有计较。”皇帝盯了洪佶:“拟旨。”
洪佶不敢耽误,且也是气愤异常,立即到边上的小案上草拟旨意。
皇帝说完,抬脚又给边上的卷缸一脚踹了,偌大的卷缸直接飞上墙,顷刻间分崩离析。
诸臣子这才知道皇帝是个暴戾脾气,之前的空寂淡然该是他长年入定练出来的。
虽这会儿他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却没人敢掉以轻心。
皇帝的眼神又转向周衡,此刻的皇帝犹如蓄势待发的凶兽,周衡跟着就瑟瑟抖起来。
若是皇帝发话杖周衡二十四十的,这都没什么,申阁老实在是怕皇帝一个忍不住给周衡活扯了。
申阁老没法子,赶紧找了内侍说道:“
赶紧去请娘娘来。”
那内侍也知道眼前的场面没人能收拾,急跑着就往东阁去了。
崔兰愔正和宋彰姜奭说事儿,被内侍闯进来颤着声不清不楚地说,“娘娘快去看看吧,陛下给西阁都砸了,申尚书请您过去劝劝陛下……”
泰山崩于前皇帝都未必会抬眉,什么事能让他砸了西阁?
崔兰愔知道不是小事,站起来就往外走,宋彰和姜奭不放心,随后跟了出来。
西阁外候着的内侍忙帮着开了门,对着一片狼藉的西阁,崔兰愔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落脚。
皇帝几步移过来,就要给崔兰愔往外推,“没甚事,你回去安坐,等会儿我去找你。”
皇后一露面,皇帝就正常了,申阁老几个哪能让崔兰愔走,一起朝她行礼,“陛下要撤了孟箴,这事非同小可,望娘娘劝陛下三思。”
孟箴可是守边大吏,就算皇帝要北上,之前也没有要撤孟箴的打算。
崔兰愔推开皇帝往里迈,“有事儿说事,砸东西做什么。”她可惜地看着一地碎片,“这都能换多少银子的。”
皇帝见哄不走她,伸脚往前将挡路的都扫了,扶着她往里走。
不言和谷丰这才敢动了,找扫把将地面上大概清出来。
皇帝扶她在大座上坐了,崔兰愔就问:“是为了什么事?”
皇帝还想哄她,“没甚事……”被崔兰愔举手掩住嘴,她转向申阁老,“申大人说给我吧,不知底细我也无从劝起。”
申阁老想想也是,这一段皇后处理政务四平八稳的,是个能沉住气的,就道:“是鞑喇大汗乌木罕生了妄心,想让他新生的小儿同娘娘怀的小公主做亲……”
申阁老话还没落完,就见皇后一把将皇帝推开,在屋里转着,皇帝跟着被她怒斥开,“边儿去。”
说着话她转到墙角,抬手拿起条案上的花觚就甩出去,一声脆响后,花觚化为一地碎瓷。
之后她随走随砸,西阁里再没一件好物。
皇后和皇帝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生起气是要对着砸的,申阁老才明白皇帝为什么拦着皇后进门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