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可想。 “老身乃外臣,入永巷后恐怕有所不便。” “何敢谈劳烦。”谢渺道。 身侧人搀扶着她,谢渺闭上眼,步步踏上石阶,越过甘露门。脚底石板不平,她走得很缓,隐约感到如山的崔嵬殿阁立于身侧,无穷无尽。仿佛是跋涉过千万里,搀扶她的人停住了,她静立此间,遥闻钟声。 久在长安的官员都知道,李鉴践祚后,后宫都是空置的,几百年的礼法也虚设,只要得到诏令就可以进出随意。李鉴身体不好,但闲不住,喜欢在宫里四处逛,来奏事的人常常要陪着他走,经过无人的偏殿与寂寞枯山水,听这禁地中的回声。 “谢大人。”他边走向谢渺边道,“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她看不清李鉴的面容,听声音觉得确乎很年轻,觉着和自己收养在膝下的那个外家子差不多大。她行了礼,身后的侍从跟上来,捧上了龙泉剑与丹书铁券。 她听见李鉴轻笑一声。 谢渺一惊,就听李鉴道:“谢公的坟冢,从终南到东山,有好几处。师父为他扶过灵柩发过丧,他已上了凌烟阁,不再是世间人。现在在狱中的,只是老万世而已,非谢大人的长兄。” “这丹书铁券,谢大人不如为你江宁谢氏自己留着。”李鉴一顿,“账目,寡人先前已经拿到了。可你们跟着端王做过的事,这不是一本册子就能写得完的。” 谢渺已料到李鉴会如此试探。 李鉴伸手接过那折子,掀开一页,入目尽是蝇头小楷。 “谢大人,所言当真?” 李鉴笑起来。他挥手叫后头的侍从退下,将那奏折递给李无伤。身侧人皆退下,他搀扶着谢渺,向千步廊尽头走去。 可惜谢渺看不到了。 “是老身的养子,单名一个漓,今年十九岁,聪颖有谋。其父母是谢家的偏门远亲,外出经商,至今未归。”谢渺道,“老身有心想让他在老身去后,接龙泉剑,为谢家家主。” 他竟感到说不分明的悲悯与无奈,松开搀扶长者的手。谢渺横过龙泉剑,托到他面前,浑浊双眸间隐约生了些清明。她缓缓开口,正色道:“今日于此,老身有一不情之请。” “老身此身将殁,宝剑高悬,唯恐在家宅之中因家主之争而不得安宁。”谢渺道,“此龙泉剑,为我谢家家主传世信物。陛下,老身今日将其托付于君,望他日陛下可将此剑亲手赐予漓儿。” 谢渺今日来,除却无用的丹书铁券,还向他进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端王的行迹在大豫细枝末节处留下的草蛇灰线,一样是整个江宁谢氏百年之内的生杀命脉。 能做到如此地步,可谓是机关算尽,又铤而走险。 谢渺退开半步,向他深施一礼。 谢渺垂下了眼。长风穿廊而过,千步之内,回响不绝,使李鉴的言语在她耳中有些模糊。更恍惚的是往昔,她少年时就望着谢潮纵马出江陵,而后不明不白地接下龙泉剑,在祸乱中失去爱人,在疫病中失去目明,孑然一身负着谢氏朱门,终于走到这秋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