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议事，奏折，全都压过来。再没有人会理所当然地站在他身前，去承接这一切了。 心中的大石渐渐被笔锋磨灭，他将自己抽离出来，平静而安然，真正作为一个孤家寡人，去观望大豫、观望长安。 他不能止步。 他坐在旁侧的圈椅上，望着李鉴，就听人道：“这几日害得你也忧心，我着实愧疚，又实在实在无心思言旁的什么。” “我若那时在便好了。”李鉴搁笔笑道，“不过，若侯爷此时想哭，我也是欢迎的。” “陛下，侯爷。”谢之问在门外道，“许大人来了。” 那日在钱府，他在雪里站了许久。许鹤山跑出来，向他说了许多话，那些言语在耳侧都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他走到堂中，见许鹤山已在阶下等候，看着满怀心事，不像是吃得下饭的模样。他视而不见，淡淡地招呼了许鹤山一声，道：“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说，一边用膳一边讲好了。” “你不饿，我还两日没吃东西了呢。”李鉴抬手拍了他的肩头，“走吧。” 这是许鹤山头一回如此看李鉴和孟汀。 此二位是非常之辈，有非常之情意，许鹤山也不知该作何评价。可他有预感——无论如何，李鉴同孟汀，走不到李执与钱穆那一步。 “陛下，那我便开始说了。”三人在桌边坐下，许鹤山道，“我听闻朝中有传闻，说陛下有立储的想法？” “陛下，操之过急了吧？”许鹤山没有动筷，斟酌了片刻，“最近事务繁杂，剪不断理还乱，大家都有些无措了。不如平复一阵，再作决断。” 许鹤山呆住。 “猜到子觅会有指教，我——” “斯人已逝。”李鉴注视他，“且将师生高谊放一放罢子觅，你既然是来同我谈，我们便就事论事。子觅既然不赞同立储，那先将缘由说来，我再来说服你。” “你问过殿下要不要这储君之位吗？”许鹤山站起身，走到他近前，“陛下永远在安排她，让她历山川读诗书，但你问过她愿不愿意吗？那东宫之位历来吃人，压着最沉的天责！你恨自己被摆布，要当执棋者，却又去摆布别人。难道她李群青的运命，就比你的轻吗！” 他回眸望向许鹤山，眼中冷意骤现，道：“许子觅，群青喊你一声先生，你难道不知道她的志向？” “你看，你这不是也在替她做选择吗？” “你想替她选一条平安无虞、万事胜意的路，不必如你我一般奔命，是吗？”李鉴不依不饶，继续道，“可今日我告诉你，如今李群青脚下的这条路，就是她自己选的！若她果真不愿认祖归宗、受此天责，从一开始，她便不会负剑上终南山见你我” “她和我不一样。”李鉴平静地说。 只有往上走。 孟汀推门进来，手中拿了一份奏折。李鉴将那奏疏拿来，递向许鹤山，道：“你若不信我，可以自己看——她已经选了。千难万难，都是她自己的路。”